早乙女由希掙紮着睜開眼,看到的便是有些昏暗的醫務室房間,可能是因為相信陽光的光亮,室内并沒有開燈。
她感覺自己的喉嚨非常幹渴,同時渾身像快要散架了一樣疼痛。
與中彈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活過來了。
她動了動手指,想要起身,卻因為身體的虛弱而失敗。
而這時,她被一雙溫柔的手扶住了。
早乙女由希艱難地吞咽着口水,拒絕了家入硝子遞來的玻璃杯,試圖用最快的速度恢複說話的能力。
“夏油……”
“失蹤了。灰原因為事故成為植物人,三年前醒來任職輔助監督。加藤還是那個樣子。其他人你應該都認識。”
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料想到後面内容的校醫打斷。
早乙女由希最後見到的家入硝子,還是那個短發、看上去冷淡實際有些調皮的女高中生;而在她面前的,卻是散發着成熟氣息、帶着些許煙草味的校醫女士。
這樣的錯亂感讓她有些混亂,而聽到那個結果之後,身體的不适也到達巅峰,直接幹嘔出聲。
家入硝子扶住她,将水杯湊到她嘴邊:“先喝水吧,你的傷很嚴重,反轉術式耗費了不少體力,需要好好休養。”
早乙女由希這次沒有再拒絕,順從地飲下溫度适當的白水,而後再次開口:“家入醫生,謝謝。請問能幫我叫五條老師來嗎?”
“叫硝子就行了。”
家入硝子将水杯放回一邊的桌子上,知道早乙女由希對于五條悟的依賴,因此并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點頭答應,準備去叫自己的同僚,同時向外面那群等消息的人解釋情況。
“嗯,謝謝你,硝子。”
她聽到身後傳來虛弱的回應:“對不起,沒能遵守約定。”
但高專的校醫終究還是沒有回頭,沉默地出了屬于自己的領地。
*
五條悟進門之前,就被家入硝子叮囑要好好和自己的學生談談。
“理論上經曆那麼重大的事件和時間變動,會很混亂。低落、哭喊、狂躁,總會有情感上的波動,”他的校醫兼多年好友這麼說道,“但她卻很冷靜,甚至過于平和地接受了一切。”
“這很反常。”
她下了結論。
五條悟自然知道這一點。
自打他們認識以來,早乙女由希的精神就不太穩定。
說得更準确一點,自從她親眼見到祈本裡香車禍死在她面前以來,她的精神就沒有真正平靜下來過。
而她母親的死又是她精神不穩的助燃劑。
雖然說隻有兩次,可能無法作為規律,但每當小由希情緒波動巨大之後,出來的盡是些破壞力極強的“女主角”。
還是要做好準備才行。
白發青年推開門,看到的便是早乙女由希坐直身子,垂着頭盯着小拇指上尾戒的樣子。
陽光很好,透過玻璃窗灑在室内,把半個屋子照的透亮。
但身處其中的早乙女由希卻正巧坐在未被照亮的暗處,陽光像是特意避開她一般,停在了床前不遠處,讓那個女孩孤身呆在黑暗裡。
“五條老師,您來啦。”
五條悟進門後,對于氣息感知相對敏感的早乙女由希卻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而是隔了好幾秒,才像是突然意識到有這麼個人的存在,朝着他那邊轉過了頭。
她的班主任宛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臉上是輕浮的笑意:“小由希,你還真是個表演高手呢。老師們可是一點都沒發現你就是小花,完全被騙到了。”
早乙女由希沒有像往常一般低着頭躲開視線,而是面帶笑意地接受了他的評價:“那是爸爸教的好。既然未來的老師們不會想到我們是同一個人,那麼我就應該演出完全不同的樣子。”
勇敢、樂觀、有着改變與救贖的力量。
就像所有“女主角”一樣。
沉默幾秒後,她這麼對那個人的摯友問道:
“夏油他,還是叛逃了嗎?”
而他的摯友臉上表情不變:“嗯。傑他叛逃了。話說小由希果然知道這回事,《九天九地盤》還真是厲害。”
五條悟掃了一眼,發現早乙女由希身邊并無奇妙的預言書,而她本人身上咒力也趨于日常平靜狀态,完全回歸“早乙女由希”模式。
于是他暗自松了口氣。
看來這次不會有什麼大變化……
正當他想要問些有關“山田花”的事時,早乙女由希卻打斷了他。
“因為《九天九地盤》是完全的預言書嘛,”她仿佛是在和他唠家常,“重要的東西都能看見。對了,我爸爸來了嗎?”
“陸鬥老師還沒來,從宮城到東京畢竟也需要時間……小由希如果想撒嬌的話,跟老師我也是可以的哦!來我的懷裡哭個夠也沒有問題!”
說着,五條悟張開雙臂,逐漸靠近自己的學生,看上去真想來個熊抱。
然後他得到了即答:“不必了。”
“诶——明明小時候經常‘悟哥哥’‘悟哥哥’地叫着跑來我懷裡的,我好寂寞啊~哭哭”
就算是塞雷斯的時候她也沒那麼做過好嗎,五條老師你清醒一點。
雖然很想吐槽,但顯然現在不是幹這個的時候。
黑發少女深吸一口氣,看着自己班主任放下繃帶後剔透的藍眼,輕輕道:“對不起,說了那樣的大話。”
她的發絲從根部逐漸開始轉化為金色,原本平凡的黑色雙眼也染上與老師相似的淺藍色彩。
“謝謝您那麼多年來的照顧,請代我向爸爸和憂太他們道歉。”
而在五條悟的眼中,變化的不僅僅是少女的外表,其周身的咒力更是再以恐怖的速度增長,體内咒力的流動也十分混亂,就像是無法找到正确流向、到處飛濺的水流。
“就說,對不起,沒有遵守約定。”
陽光終究沒有落到早乙女由希所在的病床上,但她的發絲已然化為了色彩相近的金黃,如陽光一般照亮了暗部。
五條悟沉下了表情,而醫務室逐漸布滿了不祥的咒力。
桌上的一張白紙緩慢自燃起來,而後是文件、窗簾、床單,所有的可燃物都突然帶上了火星,然後放出耀眼的橙色。
“死神”帶着笑容,在幾簇閃動着的火焰中,對他說:“請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