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窸窣的私語聲乍起，那隻蝶似為外物吸引，不再蹁跹于那花糕上。

明瑾随衆人的視線看去，見是那位小公主，和一名膚色黝黑的男子。那男子披了一頭淩亂散發，穿着衛國的服飾，坐在木制輪椅上。他是這裡唯一一位穿着衛國服飾的人。明瑾想，這應該是衆人嘩然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明瑾将視線從那男子身上移到尹雪鸢身上。

應該是因為尹雪鸢親自推的輪椅，偶她爾還低頭與他輕語，那男子卻似聽不見一樣，無論周遭什麼動靜，面上都平靜地如一潭死水，周身散發着一種生人勿進的殺氣。

尹雪鸢的位置就在他們正對面，待安排好那郎君在她的位置旁坐好，落座時對上明瑾的目光，還微微笑了一下。明瑾看熱鬧被逮了個正着，有些不好意思，也與她盈盈一笑，便收回了視線。

伸手摸向案幾上的茶水，又對上了饒有興趣打量着她的尹筱。

他晃着酒杯，笑着看她，“你也有興趣？”停在那人身上的視線都比今晚落在他身上的久些。

喜歡那張臉，衛國服飾，還是披發？

他盯住這張被月色籠上一層紗的小臉，等着她回答。

“啊？”明瑾自己斟了一杯茶，正要喝一口緩一緩方才被公主抓包的尴尬，被他一問，愣了下。

“慢些喝。”他怕她又似方才一樣被嗆到，輕聲囑道。

明瑾灌了整整一杯茶，才勉強将方才的尴尬壓下去，“不感興趣。”隻是覺得有些眼熟罷了。她想了一會，沒想起認識的人當中，誰長了這樣一張臉。

尹筱聽罷頗為滿意，替她斟了一杯茶，“是雪鸢新覓的面首。”

明瑾心内暗歎莊國民風真是開放，擱衛國，縱允許公主和貴族小姐養面首，也是私密之事，不能擺在明面上。莊國竟然，還能允許公主帶着面首來給貴妃賀壽，果然民風彪悍。很好，她很喜歡，以後讓兄長将生意做到莊國來，在莊國也置些産業，偶爾在這邊生活也不錯。

“公主好眼光。”她輕聲恭維道。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哼”，明瑾吓了一跳，微微側頭，看到是尹筱殿中的一名侍衛。

心中暗暗道，這宮裡的怪人真多。

尹筱瞟了一眼被氣得邊冷哼邊快步離開的逐月華，樂得一旁開懷大笑，隻差“活該”二字未吐出口。

夜宴開始之後，陸續有人來找尹筱敬酒。今天來這裡的人，大多數其一是為了給德妃賀壽，其二是為了巴結這位當今聖人最寵愛的三皇子。自聖人親征，三皇子也出宮數月，回來之後一直沒什麼機會私交，這個當兒碰巧遇到德妃壽宴，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來敬酒的人絡繹不絕，甚至排出了一條小隊，那些人有些心急，擠得離明瑾的位置太近，好幾個甚至都踩着了明瑾下垂的裙擺。

明瑾坐在一旁抽回了好幾次自己被踩的裙擺，被那些伸手越過她與尹筱碰杯的手，擠得呼吸不順，覺得自己在原地坐着有些礙事，盤算這怎麼找個理由溜了。反正這宴席時間已過半，前半場重心都在給德妃賀壽，後半場直接成了大型臣子大型社交現場。

最初有一兩個不知趣的想連帶她都敬上一敬，讨好一下三皇子身邊的美人，被尹筱一個眼神兇得酒水都撒了幾分，後面的便再不敢多此一舉。

德妃整個宴席上都沒有派人來請她，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想着是自己先前多慮了，她不過一介小小民女，恰巧為三皇子所救進了宮，又恰巧趕上了德妃的壽宴。德妃應該是将她當成了尹筱在外結交的朋友，才會賞面相邀。這下半場想必也不會派人來喚她。

明瑾湊過去想與尹筱說一聲自己先回心築了，她今日穿這身是個闊袖的，側身過去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那些舉在她身前的酒盞。

明瑾輕輕地抽回自己的袖子，小聲道了句“抱歉”，便抽出帕子擦拭沾在袍子上的酒水。

那兩人連連道了幾句“無礙”，滿臉堆笑，重新斟滿了一杯，遞與尹筱，“殿下，請。”

尹筱的心情，算不得好。因為十月先前給他的那封家書，他知道她要走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借着衆人的敬酒，便多喝了幾杯。來敬他酒的，也有城中大臣的貴女。身邊這位，明明離他最近，竟然連勸他一句“少喝點”的心思都沒有。

他生了悶氣，酒自然是一杯接一杯地灌，來者不拒。

尹筱自然也看到那些急于湊到他跟前來的人擠着她了，他蹙了眉頭，卻不阻攔。

他想要看她不耐煩，生氣，生動地，開口求他一求。他便幫她，趕走這些庸人。

尹筱接了那杯酒，收回了落在明瑾身上的視線，正要将酒送到唇邊，那身邊的木美人，似隻小兔一般，鑽進了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