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筱伫立在花窗下，他的視線随光一起溫柔落在屋内的女子身上。

丁香便知趣退下了。

明瑾正拿了花紋瓷勺輕輕戳碗中的花糕，她喜歡戳碎了，就着蜜吃。她貪涼，晶瑩剔透的糕和了花香和蜜，在晚春冰冰涼涼的，入口爽滑，花和蜜的香都恰到好處，不會太膩。

她曾經驚歎，發明這種做法的人簡直是廚神。

她吃一口糕，又喝一口茶，好不享受。

尹筱心底忽然生出一種“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感。

尹筱坐到明瑾面前的時候，她才發現。

“你走路怎麼沒聲啊？”被他吓了一跳，此時也忘了要行禮。

“怪我。”他嘴角帶笑，又明知故問，“吃的是什麼？看起來很香的樣子。”

明瑾忘了行禮，見他也不在意的樣子，便也沒拘謹，也沒打算再行禮。

明瑾有些疑惑，方才丁香不是去送糕了？

隻得輕笑了兩句敷衍道，“這重明宮中的物什，皆是殿下之物。殿下無需問我。不過是叨擾殿下一段時日，又得大家悉心照顧，沒什麼能回報的，今日獻醜，借了殿下宮中的物什，做了些糕點，借花敬佛罷了。”

重明宮中之物，皆是孤之物。那你呢。也會是孤之物嗎。

尹筱凝視着她，“那我試試。”心中油然而生一個生澀之詞，掌中之物。似暗鬼隐隐浮動。

紫菀早已備好，上了幾碟不同風味的糕，鑲梅子的，綴茉莉花的，飄薔薇花瓣的。

他卻不動筷，盯着她的碗，“我觀你的吃法有些不同，不若教我？”

“殿下喜歡吃什麼口味的？”她将他的碗拿到自己這邊，“想要好看些還是随意些？”

“和你的一樣即可。”

明瑾從桌上匣子中拿了把果刀，又用匣子中幹淨的帕子擦了擦刀刃。又夾了兩塊花糕到他碗中，是茉莉花味的，用刀輕輕一劃，那糕便如杏仁豆腐般被切成小塊，想比她那碗直接用瓷羹搗碎的，精緻上很多。

他這樣的人，在北地尚是布衣尹筱時，随意些尋常，回到這裡，還是精緻些好。

她邊想邊撒了些蜜在那糕上，她份量放得比自己的少很多，怕他吃不慣。

“好了。你拌勻試一試甜度，若是不夠，我再給你添些。”便将碗端到他跟前。

他聽話攪亂了一碗列的規整的小方塊糕，琥珀一般，中間綴了幾朵小小的玲珑雪，随着那瓷羹的翻滾，和着蜜泛出一股甜香。

一勺入口，清幽暗香流。

“不愧是人間第一香。”他看着默默等他反饋的明瑾，默默吞下後半句，和月最溫柔。

贊她也贊它。

她面皮薄，胭脂一下浮上來。低下頭去，繼續吃她碗中餘下的。

她确實不太适合。尹筱看着她害羞低眸暗想。

尹筱倒不是疑她是探子，他隻當她是一個亂世弱女子，在戰禍中失去了親人，好不容易決定好好活下去，就應當過些簡單一點的生活。而非為他做這些。

何況尹筱對于她初醒時哭哭笑笑的凄切，對她那句“沒有了，沒有家了”是負疚的，不止于憫恤，還有負疚。

如果能勸服父君不開戰，邊地的百姓也不用受家破人亡，離鄉别井的苦。

尹筱暗自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而今心中又多了些其他情愫。更是舍不得。

但，她前段時間好像說要辭别，他一時找不到挽留她的理由。确實可以帶她去一趟年府，試探一下她會不會借着出宮一并走了。

若是走了，也好。趁這緣結得尚不算深，或許他會放她走。想至此，他咬碎了口中的玲珑雪，那花瓣不同于糕體，微甜帶一點點澀，但是很香。

明瑾瞅見他倏地眉頭微攏，隻當他不喜歡這個味道，心道嘴真刁，嘴上還是問了一句，“太甜了嗎？殿下若是不喜歡這個味道，可以試試其他口味的。”

為了不串味，明瑾直接在梅子糕的碟中将糕切碎了，這回沒有放蜜，遞到他跟前，“這個不會太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