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爺子尤有些多疑,再問了一句,随即又想,自己不過臨時起意,并非早有準備,哪裡能提前得知并準備呢?
徐琮安搖頭:“不曾。”他隻覺是裝在腦子裡的東西,順口便說了出來。
徐老爺子點頭,以示滿意,随即又問:“學而不化,非學也。其為何意?”
“學習知識但不能靈活的運用,不能稱之為學習。”徐琮安仍稍想片刻便答出。
徐老爺子暗道,此子果然同徐夫子向自己說的那般,是個天資聰穎的,日後定能高中。
他必定要讓這孩子過繼到他嫡支。
“書房裡有四書,便賜予你,管家帶上琮安少爺去取。”
徐老爺子吩咐候在身後的管家帶着徐琮安出去,接下來要談的話不适宜讓孩子聽見。徐琮安聽見自己能得珍貴的書,自然高興,又見自家娘親和夫子都不曾阻攔,便和管家去了。
待徐琮安和管家出去後,徐老爺子開口:“此子甚好,你夫婦二人覺得如何?”考校這許多,徐老爺子總算有了決斷,不過礙于形式還得問問兒子兒媳。
徐仲遠及方氏哪能違逆老爺子,自是無有不應的。徐老爺子三人算是滿意,陳氏卻是一顆心如墜冰窖。
她還心存僥幸,期望着他們看不上琮安,這樣琮安便能不離開她身邊,她也不必良心不安,愧疚于耽誤孩子的前程,雖然這樣的想法本身就已是自私,但她也顧不了那麼多。
李氏見這事竟如此順利地成了,轉頭正準備同陳氏說,卻不想瞧見陳氏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時有些尴尬,又不得不将此事下個決斷:“阿絹,你大叔公還有仲遠夫婦願意将琮安過繼到他們名下,你可還有什麼話說? ”
“我……我……”
陳氏眼神慌張,吞吞吐吐,始終未能将那句沒什麼說出來,因為她心裡明白,這句話說出來,就意味着她的兒子從此以後就是旁人的兒子了。
上首的徐老爺子見狀不悅的輕咳一聲,一旁看眼色的徐仲遠忙對自己的正室使了使眼色,示意此時應該她這個婦人去相勸。
方氏自然明白,緩緩起身走到陳氏面前,伸手拉住陳氏的手,輕聲細語道:“妹妹,我明白你的不舍,但一切都為着孩子。方才你也瞧見的,琮安這孩子可真是聰慧的很,日後好好讀書,考取功名,也算全了仲仁兄弟的遺憾。孩子進了徐宅便是唯一的嫡長子,既尊貴又體面,我也會對他視如己出。仲仁兄弟走後,妹妹一人帶着兩個孩子也是艱難,現在松下一塊石頭,總也好過不少,我們也會在銀錢上幫襯些;況且琮安到了徐宅,咱們也算自家人,日後妹妹也不必擔心受旁人欺負,徐家在十裡八鄉還是有些顔面,你說是不是?”
方氏人雖溫柔沉靜卻是個巧舌如簧的,一番話将方方面面都說的清楚明白。
不僅告知徐琮安過繼後能成為人上人,陳氏做為寡婦能倚仗他們一輩子不受旁人欺負,便是連陳氏和二丫母女日後的生計也是包圓兒,這樣大的誘惑,誰能不心動?
陳氏猶豫片刻,紅着眼吐出幾字 :“我願意過繼……”
此話一出,屋内幾人都面露喜色,不料陳氏的聲音又響起,語帶乞求。
“我……我想讓琮安在家過完九歲生辰,僅月餘,隻是一個月……”
方氏聞言,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她都如此屈尊且苦口婆心同這農婦說這許多,竟還如此不識相。
李氏見局面有些尴尬,笑着出來打圓場:“這也是人之常情,母子分離總是傷心的。”
“那便一月後開宗祠行過繼禮。”上首的徐老爺子一錘定音,這事便算是定了。
方氏見老爺子已然發話,轉身掀開旁邊丫鬟手裡托盤上蓋着的紅綢,露出白花花的幾塊銀子,還有兩塊玉佩:“初次見面,這是父親還有夫君和我對妹妹的一點心意,這兩塊玉佩全當咱們兩家的信物,妹妹暫且先收下。”
話落,丫鬟端着托盤送到陳氏跟前。
陳氏哪裡見過這麼多銀子,一時慌神,連忙擺手:“不不不,這太多……”
方氏笑而不語看一眼李氏,李氏明白其意,開口勸說:“阿絹就收下吧,這原也是說好的。”
陳氏推脫不過,托盤留在了陳氏手邊的茶案上。
見陳氏收下了銀子,方氏眼裡閃過一絲嘲弄,随後從身側嬷嬷舉着的托盤裡拿起一張過繼文書,笑道:“未免麻煩,妹妹先看看這過繼文書,按上手印;如此,縣府衙門之類的雜事就不必叨擾妹妹,屆時隻需到宗祠行過繼禮。”
徐老爺子同徐仲遠夫婦這是想要一錘定音,以防陳氏再反悔。
他們想要過繼子嗣已經不是一日兩日,這些東西早先便是備好的,一旦有合适的,寫上名字立刻便能派上用場。
一張寫好的文書擺在陳氏面前,陳氏哪裡認得這許多字。徐夫子見狀,拿起過繼文書念于陳氏聽。
暗紅的印泥沾染指尖,落于宣紙上。
徐琮安的命運由此而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