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被資本抛棄的唯一條件是他失去價值,被背刺的唯一條件是他的存在給更上層的人帶來超出他價值的麻煩。
目前哪個條件都無法達成。
遇到難題,婁炣這次沒有再找無萦幫忙,一來無萦即将面臨高考,不宜再摻和這件事,二來婁炣不想把幫她甚多的朋友拉進更深的泥潭。
在資本攪局前黃金48小時内,她做了兩件事,一是秘密聯系淩姝晩,與淩姝晩配合,利用她們近乎暴露的間諜身份給周書朗潑髒水,使京市四家懷疑周書朗,二是用官方賬号曝光周書朗的惡行,公開僞造的周書朗與京市四家勾結的證據。
這是一場斷送職業生涯,打破司法底線的豪賭。不論事情成敗,婁炣皆無法再當一名執法者。
“你是我見過最有魄力的執法者。”周書朗雙手交叉,老神在在地倚靠着椅背,俊秀的面龐不見丁點被逼入絕境的驚惶憤怒,明明是戴着手铐的階下囚,屬于上流貴公子虛僞、傲慢、文雅的氣質卻未削減分毫。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婁炣面無表情,壓制着肢體語言,平鋪直叙道:“今日之後,我不再是執法者,也不會逃避司法的審判。”
言下之意她已抛棄一切,還可以更過分一些,和周書朗及背後的資本勢力死磕到底。
對此,周書朗不覺意外,能把他“将死”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破釜沉舟,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再正常不過的事,他始終有這個自信。
但料想到不代表他不惱火,籌謀這麼久的局,敗在自以為是的未知存在和卑賤的小混混手中着實很難讓人保持穩定的情緒,能做到表面從容已是這麼多年“修身養性”的結果。
好在于他而言敗局不是終點,他手中依然有不輕的籌碼,可以不讓自己墜入谷底,可以東山再起,何況他還能借此敗北甩開那個無法被他掌控的未知存在。
病毒能聽到宿主的心聲,它沉默以對,讓宿主陷入如今境地的确是它的問題,它輕視了秦肅濤,宿主不再信任它無可厚非。
它亦察覺到世界意識有蘇醒的迹象,離它自我毀滅保全主體不剩多長時間,完成任務已經不可能,它唯一能做的是彌補兩個宿主,希望他們能支棱起來,把那兩個壞事的變數幹掉。
對于秦肅濤,病毒的心情是複雜的,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理應讓它怒火中燒,被不甘與恨意支配,竭盡所能報複回去。
然興許是懸着的心終于死了,它反倒擺了,佛起來了,比怒火更盛的是恨鐵不成鋼,夾雜丁點欣慰,盡管秦肅濤的小聰明都用在背刺隊友上,可好歹不是一無是處的廢物,多少讓病毒感到點慰籍。
病毒幫秦肅濤把碎成粉的靈魂團成團,修複原狀是不可能的,隻能讓它不那麼碎,不那麼痛。毀滅前,它一如既往地屏蔽了秦肅濤的辱罵聲。
而對于周書朗,病毒幫不了他什麼,頂多錦上添花,将京市四家犯罪的電子痕迹删除,讓周書朗所掌握的有關京市四家的罪證具有唯一性,希望他能憑借大反派的光環盡早擺脫囹圄,重鑄輝煌。
做完這一切,病毒毫不猶豫地自我毀滅,趕在規則降臨前消散無蹤。
周書朗若有所感,僅彎了下嘴角便不再在意。他打破沉寂,用中指推了下眼鏡,說:“婁執法,你可以代我向上頭問好,目前我已不可能與京市資本冰釋前嫌重歸于好,于我而言的最優解是棄暗投明,以我手中掌握的京市資本把柄來換取我的性命、清白與未來,我想你的領導是很樂意的。”
聞言,婁炣沒有給什麼特别反應,她知道周書朗所言不假,上頭苦京市資本久矣,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洗白一個無惡不作的罪犯與放任資本繼續作威作福,兩害取其輕,他們不會猶豫,哪怕洗白周書朗必然會讓輿論反噬在她身上,她會成為讨好周書朗的棄子。
除非在周書朗恢複自由身前拿到周書朗所掌握的籌碼。
那怎麼可能呢?她于心中苦笑,這可是個謹慎至極的罪犯,不會再有第二個小混混能陰他一把。
懷着沉重的心情,婁炣離開審訊室,通過秘密通訊路線聯系上頭,将周書朗的訴求說清,又在上頭隐含喜悅的安撫下接受未來命運,辦理了離職手續,準備好道歉信。她一身輕地走出警局,打算在僅剩的自由日子去享受一下多年積攢的假期生活,總不能浪費。
大抵是心有郁結,她不知不覺來到玉姜市最幹淨的清吧,孤單地坐在角落喝悶酒。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客人?”溫婉清越的聲音乘着悠揚的輕音樂飄到她的耳邊。
婁炣怔了一下,擡起頭,朦胧的燈光帶來幻夢色彩,她好像看到了淩姝晩?不,怎麼可能,她沒辦法離開京市的……
搖搖頭,閉上眼清醒一下,再睜開眼仔細看,果然不是她。
“無萦同學,我有些餓了,這裡有什麼實惠的套餐可以填飽肚子嗎?”她盡量将苦澀收斂,學着往常的自己露出笑容。
無萦善解人意地沒有拆穿她的僞裝,僅是作為服務生給予客人最誠摯的服務——從口袋拿出一個U盤,放到婁炣的面前。
“客人的困局,它可解。至于填飽肚子……”無萦莞爾,“客人不妨回家看看。”
婁炣歪頭,被酒精迷惑的大腦屬實遲鈍,半天反應不過來。
無萦沒有多解釋,拿走了空酒杯,意味深長地笑言一句:“曙光已至,客人可不要自暴自棄,錯過黎明的景色才好。”
說罷,她轉身離開。
幾秒後,婁炣拉長的反應弧終于發揮效用。
她不敢置信地緩緩瞪大眼,盯着面前小小的U盤,同時催動腦子運轉,回憶方才無萦說的話。
一分鐘後,她猛地站起來,将錢放到桌子上,小心拿着U盤往外走,越走越快,最後變成小跑,險些踉跄摔倒。
無萦回頭時,隻見着婁炣匆匆忙忙的背影,被燈光賦予了生機勃勃的絢麗色彩。
……
兩個小時前,無萦和在歡剛到清吧,平日裡無事不出現的系統小五倏然上線,告訴她随着病毒自毀,世界意識蘇醒,它的守護者系統身份過了明路,許多之前無法辦到的事現在可以做了,比如通過網絡搜集京市資本的罪證。
另外世界意識可以給它開後門,它能夠穿梭時間前往過去,拿到敵人清除前的證據。它來咨詢無萦是否立即去搜集包括秦肅濤、周書朗、李廷、京市四家和玉姜資本的罪證。
無萦當然選擇“是”,那些人渣就該整整齊齊進監獄。
一個半小時後系統大豐收歸來,将證據分門别類存入無萦準備的U盤,隻差聯系婁執法。此時她無需再小心謹慎,顧慮打草驚蛇,畢竟鐵證在手,敵人再如何消除罪證都是無用功。
原本她打算和老闆請假,帶着自家小狼崽去一趟警局送溫暖,結果尚未來得及找老闆就接到了一通電話,來電人是淩姝晩。
經過三分鐘的通話,無萦了解了淩姝晩的情況,她從京市坐飛機逃離,眼下已到了玉姜市,正在前往婁炣的住所,麻煩無萦代為轉告婁炣,讓她盡快回家,不要在清吧借酒消愁——可見她多麼了解婁炣。
盡管淩姝晩話很少,無萦也從她的語氣敏銳感察到淩姝晩的異常。
如果她沒有猜錯,淩姝晩應該是獲取了病毒安排的劇情線,她可能認為自己得了天道眷顧重生,為了确認婁炣的确未亡緊趕着來到玉姜市——“重生者”總歸是有手段離開京市的,又近鄉情怯或者說懼怕一切不過是黃粱一夢,沒有選擇直接打電話給婁炣,而是迂回地打給了無萦。
無萦答應下來,在電話挂斷前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既定的未來很難改變,除非一切未曾發生,隻是做了噩夢。”
電話那頭的淩姝晩怔愣片刻,道了聲:“謝謝。”
*
六月清涼三日,緊張的高考結束,無萦和越文秀随着人群往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海找尋她們的意中人。
找到了,笑容綻放于面,彼此如相吸的磁鐵雙向奔赴,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直至擦肩未過的陰影掏出了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