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嗯!這身衣服我這輩子都不會認錯!我的孩子就死在穿這衣服的人手上!”
一時之間,秦悠不知道該震驚這個看着不過二十歲的女孩有孩子,還是該震驚原來聖白鴿會的衣服這麼有辨識度,還是該先道個歉。
“.......我很抱歉。”
“道什麼歉?”
女孩嗤笑一聲,道,“我知道那個人不是你。雖然都戴口罩,但是黑發白發、黑瞳藍瞳的區别我還是能看出來的。而且我女兒已經死了有兩年啦。都已經4300年了,哪裡還會……”
女孩的聲音越來越低,還帶着一絲哽咽。秦悠卻精準地聽到了“4300”這個數字,一時之間茫然無措。
他的記憶停留在九年前。
就在這時,大批信徒忽然湧入聖殿,衆人騷動起來,台上的神父卻絲毫沒有受影響,依舊抑揚頓挫地念着,直到爆炸蓋過了他的聲音。
爆裂聲,坍塌聲,哭喊聲,越發狂熱的禱告聲全部糾纏在一起,如洪流一般撞擊着秦悠眼前的世界。等秦悠終于能夠思考時,才發現身體早就先一步做出反應。
他把女孩連同身邊的人,一個帶一個,都撲到了牆角,躲開了崩塌的側門。
女孩捂着腦袋坐起來,急忙問:“喂你沒事吧?!”
“沒......”
秦悠慢半拍看向她,眨了眨眼,還沒說完這一句,就一把拉住她胳膊,毫不留情地往左邊扯;同時,一顆子彈在他們眼中放大,放大,“砰”地嵌進牆壁。
秦悠看見在其他地方——沒有掩體的廢墟上,一具具身體晃動着,倒下又爬起。
他再向這一顆子彈來源看去,遠遠看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子彈出膛——
眼前突然灰下來,一切都隻剩模糊的輪廓;就連這輪廓也在漸漸溶解,逸散到灰黑的幕布裡。
啊,果然。
秦悠暗歎,就知道自己這個狀态撐不了多久。現在是真要完蛋。
憑借最後一眼的印象和耳邊驟然響起的風聲,他往旁邊側身後退,也不知道撞到了誰,總之躲了過去。
有誰扶住了他,但力氣不夠大。他不斷閉眼再睜眼,終于在某一次看見了稍稍清晰的圖像和色彩——一頭白色長發,随風揚起的發尾拂過他的側臉,露出了左耳上晃動的耳環。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這次,有人接過了他。秦悠還沒來得及感謝,一個手刀就劈上後頸。
“我□□……”
他還沒罵完,就不甘地再次睡去。
身穿神袍的白發青年垂眸,看着他合眼,才一把把人抱起來。剛走兩步,他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對呆愣的女孩道:
“謝謝。”
“……”
“突襲的帝國軍已經撤退了,你又活下來了。”謝翎勾了勾唇,接着道,“我還記得,你的母親喜歡你笑。”
說完,他轉身從廢墟間離開。女孩盯着他的背影,慢慢蹲下來,攥緊了左胸口,仿佛要把那顆心髒挖出來。
它在不屬于自己的身體裡跳動。
她想,它怎麼可以毫無罪惡地跳動。
*
謝翎回到地下二層的實驗室,單手解鎖了實驗台後面的暗門。推開門,裡面是一個過于寬闊的房間,卻隻放了一張床用作休息。
他把秦悠放在空白的床上,從一旁的衣櫃裡扯出被子,給人裹好。随後他關了大燈,隻留下一盞小夜燈,坐在床邊,支着下颌,目光停留在黑發青年的眉眼上,卻又似乎沒有聚焦。
隻有這一會兒。
他想,隻能看這一會兒。
終端忽然劇烈震動起來,他看一眼,幾乎所有信息都在同一時間爆發出來。莫林、埃蘭、安泰俄斯、教皇.......
謝翎突然厭倦了,一個都不想接,一個都不想理。他幹脆給房間的鎖加密,随後關機,解下終端扔在一旁。
謝翎慢慢趴在枕邊,聽着青年的呼吸,合上布滿血絲的藍眸。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休息了。他隻知道,隻有在這個人身邊,他才能真正地放松下來、真正地休息。
哪怕他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