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逐從第一條開始詢問:“不同于人類社會的快餐式愛情盛行,人魚的愛情更像是一眼定終生。你們見到伴侶的第一眼就能被喚起生理性喜歡,對這個人死心塌地。要是得不到對方的喜歡,亦或是伴侶死亡,你們就會躲藏到深海最深處流淚,直到眼淚幹涸而亡,這是真的嗎?”
方旬完全沒注意到林光逐在講什麼。
這些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隻是呆呆看着林光逐形狀好看的薄唇,看着這唇一張一合,想伸手去描繪。好半晌才在催促聲中猛地回神,面紅耳赤遮掩性看向海面,聲音細若蚊嗡。
“我沒有經曆過,不知道。但我的朋友、家人、先輩……他們都是這樣的。”
林光逐笑了:“那就是真的。”
方旬迅速偷瞄一眼,見到青年的笑容,更覺得心裡藏着的一朵花苞突然間綻放,花蕊淌出的蜜都流入了血液中,尾巴都燙到充血。
幸好藏在海裡不會被發現,不然可太丢人了。他做賊心虛般再次死盯着海面,說:“你笑起來真好看。”
“謝謝你。”林光逐有些意外,在他看來,眼前這條人魚才是造物主完美的作品。在方旬面前,他肉體凡胎,愧不敢當好看二字。
繼續說:“我還有其他問題。”
方旬突然很精,萬一明天還耳釘時人類不來找他了怎麼辦?
他眼珠一轉搖頭說:“不行,你隻給我一頓飯,一頓飯換一個問題。要是想知道更多的,明天這個時間你再來這裡。”
“好。”
林光逐自然滿口答應,将保溫桶遞過去。
人魚進食非常慢,幾乎是喝一口魚湯,就要擡起頭看他一眼,林光逐不解其意,隻能報以笑容。于是人魚進食更慢了,拖拖拉拉直到天明才咽完了最後一口,“明天還想見到你!”
投雷般扔下一句話,方旬面色通紅扭頭就跑,一擺尾巴遊出幾十米遠。又埋在海底小心翼翼偷看,朦胧的光暈中,他看見人類安全爬上了甲闆,才真正離開。
嗚呼!嗚呼!
嗚呼呼!!
哈哈!
方旬覺得自己某根筋不對勁了,他瘋了一樣在大海裡來回遊了幾十海裡畫圈,時不時還在無人的地方蹦出海面,細細欣賞黑色的耳釘。明明就是一顆普通的小黑石頭,比大海裡的珊瑚、珍珠寶石遜色多了,可他就是覺得這是能叫人愛不釋手的珍寶,握在掌心都滾燙。
他發出的低頻率聲響,人類聽不見,可苦了海底的魚群們,被震得四散逃竄。
下午的時候好友決明就找上門來,忍無可忍:“方旬!你發什麼瘋?吵死人了,你的叫聲我隔着幾百海裡都能聽見!!”
決明也是一條人魚。
他們認識有十幾……還是幾十年?記不清楚了。總之決明是一條黑色尾巴的人魚,脾氣暴躁,每天兩眼一睜就是辱罵人類。
即便方旬藏得再快,決明也眼尖瞄到,震驚臉問:“你手上是什麼?”
方旬連連搖頭:“沒什麼。”
決明說:“人類的耳釘,你怎麼會有這種鬼東西?”
方旬:“我撿到的。”
“……”決明二話不說直接繞後襲擊,一把将耳釘撈到了手中,高高舉起捏住:“你說不說實話?你不說我把它捏碎了!”
這是一個緻命的威脅,方旬連忙做阻止狀,憋了會兒才說:“我追着一艘郵輪跑,那裡面有個特别特别特别漂亮的人類,是他給我的。”
“你瘋啦!竟敢在人類眼前出現。”決明更震驚,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隻覺得視線都發黑。以前這種事情都是道聽途說,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會發生在他身邊人的身上。
“你忘記胡伯伯家的女兒了嗎?她三十年前……還有公海的那誰誰,十年前……還有……”
舉例都舉出一大溜,決明痛心疾首總結:“他們這些老妖怪都在人類身上栽了大跟頭,何況你這個未成年人魚。沒記錯的話你連發情期都沒經曆過吧,清醒一點。”
方旬搶回耳釘,一邊往海底迅速潛一邊嘟囔,“我很清醒。還有,我還有半個月就成年了。”
決明不肯放棄跟上,苦口婆心:“你是這片海域最漂亮的人魚,你怎麼能自尋死路吊死在人類身上。讓你學習先輩,誰讓你學撞南牆,古往今來,人魚始終被人類傷害。這種慘痛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你不懂,林光逐他和其他人類不一樣。”方旬甩下一句話,迅速藏進了空蚌殼中。
“林光逐誰?噢,那個人類。”決明簡直要被好友氣死,心罵一聲死戀愛腦,“我看你還是人魚族禁書讀得不夠多。你等着,我這就為你逐字朗讀,洗一洗你腦子裡的水。”
他離開片刻,回來時帶了一本書,翻開第一頁咬牙切齒讀起來:“在海的遠處,水是那麼的藍,像最美麗的矢車菊花瓣……”
正是安徒生童話故事《海的女兒》,美人魚救下海難中的人類王子,付出巨大代價将魚尾變成人腿,忍受行走在刀尖上的痛苦追求愛情。結果最後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美人魚投身大海化成泡沫。
歹毒,故事情節對于人魚來說實在歹毒。因此某一次人類無意将這本書遺下大海後,此書就在人魚族中廣為傳頌,決明從天亮讀到了天黑,這該死的蚌殼卻一動不動,終于在讀完第三十七遍後,蚌殼微微開了一條縫。
“你想通了?”決明驚喜。
“你少管我,我有我自己的節奏。”方旬懶洋洋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在決明抓狂的視線下魚尾興奮一擺遊遠。
“到了和人類約定的時間,我要去見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