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穆雲安踏進房門,目光落在正對着銅鏡梳頭的林惜染身上:“呦,終于肯回來了?殿下賞的荔枝酒,喝得可還盡興?”
“夜半醉酒不說,還在房檐上醉成那個樣子。”他盯着鏡中的妻子冷笑,“難道還要跟殿下學養面首不成?”
“面首?”林惜染執木梳的手停頓在頭頂,一時沒忍住失笑出聲,“你是說林惜康?”
“你還有臉笑?”穆雲安把茶盞往榆木桌上一墩,“樂安公主府裡那些所謂的‘侍衛’,你真當是正經差事?”
“三年前樂安公主和親,遠嫁六十歲的南诏老國王,你以為殿下會真的委屈了自己?”穆雲安灌下一口涼茶,“殿下偏愛的,向來都是林惜康那般的。”
“哪般?”林惜染轉過頭,卻對上穆雲安危險的眼神,一副要把人看穿的架勢。
“怎麼?你不清楚?聽到心上人被公主收作面首,舍不得?”穆雲安睨她一眼。
林惜染心頭猛地一跳。她忽然想起白日裡樂安公主那句“來日自會讨要”,若公主要的是阿兄……
當時她應得爽快,此刻卻如鲠在喉。
“明明是公主命我去漿洗衣裳送還他本人的,不過就是一件衣裳,”林惜染強裝鎮定,“将軍卻這般在意。”
“那公主命你私下與他調笑了?”穆雲安眯起眼,“你最好祈禱殿下對林惜康興趣長久些。”
“這話怎麼說?”林惜染心頭一跳。
穆雲安語氣陰沉:“等殿下玩膩了,你猜他還能不能全須全尾地出來?”
林惜染指尖一顫,手中的梳子落在地上,她俯身去撿,穆雲安這話究竟是在說公主的手段,還是……他根本不會放過阿兄?
她回想那日和阿兄從小木屋裡出來的情形,阿兄整理衣襟和衣帶的模樣落在穆雲安眼裡,任誰看了都會想歪,偏生自己看阿兄的表情沒有控制好,又刺激了穆雲安。
林惜染悄悄吸了口氣,現在隻能咬死了是奉公主之命,橫豎穆雲安再惱,總不敢去質問公主,至于他心裡怎麼想……
“怎麼不言語了?”穆雲安聲音沙啞得可怕。
林惜染輕笑一聲,“我說是替公主送還衣裳,将軍既然不信,那我說千句萬句,在将軍眼裡,也不過是狡辯。”
她慢慢蜷起雙腿到圓凳上,将臉埋進臂彎裡,“所以我不說了……橫豎在将軍心裡,”擡起淚眼,“我早就是個……”
“你……好一個不說了。”穆雲安喉結滾動,方才還雷霆震怒的氣勢,此刻竟被她可憐委屈的模樣擊得粉碎。
若她當真心中有鬼,怎敢這般坦蕩?可若問心無愧,她又為何流淚?
淨房裡氤氲着水汽,林惜染絞着半濕的頭發,她剛将錦覆上腰間,錦被便被人掀開。
穆雲安欺身上前,手指勾住她寝衣的結帶。
林惜染慌忙按住那隻灼熱的手掌,身子往床角縮了縮,“今、今日不行……前夜的傷還疼着。”
穆雲安指尖一頓,前夜酒後發瘋的零星記憶湧上心頭,不容分說,徑自挑開了衣帶。
入目的是她肩頭斑斑點點的紫紅淤痕,目光順着她的鎖骨往下,俱是斑駁青印。
穆雲安指尖懸在淤青上方,不敢觸碰,“這些……都是我?”
林惜染拽着衣襟,已羞得滿臉紅暈,别過臉去,“這會兒倒裝起失憶了?”
穆雲安翻開藥箱,挖了一勺青玉膏,薄荷混着冰片的清苦味,直往鼻子裡鑽。
“這兒疼不疼?”他粗粝的拇指指腹蹭了蹭她膝蓋上的那塊淤青。
“嘶!”,激的林惜染倒吸一口涼氣。
“疼?”穆雲安下意識放輕力道,指尖沾着冰涼的藥膏在那片淤青上緩緩打圈。
“還有哪兒……”穆雲安沾着藥膏的指尖懸在半空,目光掠過她微敞衣襟下若隐若現的斑駁青紫,說不下去了。
錦被下的足尖蜷起,林惜染别過臉去,“嗯,左右都是這般了。”
穆雲安試探詢問:“那我給你上藥?”
林惜染疑惑擡眼,“你不是正在……”
話音未落,腳踝突然被溫熱掌心握住,亵褲被褪至腿彎。
“别碰!”林惜染驚惶掙動,卻已經來不及了。
冰涼的藥膏雖緩解了傷口的脹痛,但冰片滲入細碎傷口,刺痛如百蟻啃噬襲來,她整個人被激得像蝦米般蜷縮起來,揪住繡枕嘶聲抽氣。
這哪裡是上藥,分明是上刑,額頭已沁出細密汗珠。
“忍一忍。”穆雲安放輕力道,指腹沿着淤痕邊緣緩緩推揉。
藥膏的刺激和延續性讓林惜染一夜未眠,輾轉翻覆,身後穆雲安的呼吸同樣紊亂。
林惜染無助地蜷在床角抽噎,這滋味太難受了,比挨闆子還疼痛難熬。
忽然被一隻大手撈入懷中,下巴颏硌得她肩膀生疼,“你這怨不得誰,若早與我坦誠……忍着些罷,是我酒後唐突了。”
林惜染被其鐵臂箍得脊骨生疼,這人,認錯還找理由,合着這傷痛和屈辱都是她自找的,儈子手是被逼行刑的,過錯都是她了。
她試圖想掙脫開他的禁锢,奈何幾次都沒有掙脫,反被扣在他的胸前,且擁抱的力度更大了,錦被下二人相貼的肌膚漸漸沁出汗意。
穆雲安抹去她眼尾的淚,“快睡吧。”語氣帶着幾分柔和,可那懷抱依舊強勢得不留餘地,生怕她跑了似的。
翌日清晨,林惜染去樂安公主處請安,她目光幾番逡巡院子内外,沒有尋到阿兄林惜康的身影。
他的傷勢可要緊?可找大夫診治了?現下是卧病在榻還是被派去在哪兒當值?
“今兒來得這般早?”樂安公主懶懶倚在金絲楠木榻上,神情略顯疲憊,“本宮讓他歇着了。”
林惜染知道公主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擡眼間恰瞧見公主頸側的一抹紅痕,心中一驚。
難道阿兄真的沒有逃過公主的掌心?公主這樣做不妥罷,連病人都不放過?
樂安公主眉梢透着餍足,指尖撫過自己頸側,“到底是年輕兒郎,筋骨可比南诏那個老廢物強上百倍,你且寬心,本宮向來疼惜身邊人。”
林惜染試探問:“殿下昨日提及的要臣妾效力之事,若有差遣,不妨明示。”
樂安公主揮手屏退了衆侍女,待最後一名侍女合上房門,低聲對林惜染道:“你可知本宮昨日為何飲醉?”
不待回答,樂安公主繼續道:“四皇兄對我說,南诏使臣蒙黑咖此番秘密來訪嶺南軍營,要接我回去,要我嫁給那個繼任者——如今南诏第五世王蒙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