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啦來啦!叫那麼大聲……”
砌得整整齊齊的小院兒,門前的小匾上歪歪扭扭寫着“春筍屋”,似乎是哪個剛學毛筆字随手的練筆。門口有個用竹子做的小吊椅,一隻超大号的三花貓露着肚皮打呼噜,翠綠色的眼睛看到了方滿穗,立刻就軟軟地喵了一聲,順便打了個舒展的哈欠。
“百斛,吃飽啦?”方滿穗撓了撓貓貓下巴,沿着那股子慵懶勁兒撩了一把:“點珠下個月才能從蘭姨那裡回來,沒人陪你玩兒了,你怎麼吃胖這麼多呀~”
不過她并沒覺得胖貓貓有什麼問題,畢竟她還沒有到壓倒炕的程度,每天還能算是輕盈地挑上她的小吊床。方滿穗又撸了兩把,手裡攏了一把柔軟的暖意,于是又附送了百斛一個愛的親親。
再然後,她總算是記起還在等着自己吃早飯的爹,一面大喊着“我來啦”一面一把推開門,蹦蹦跳跳往院子裡沖。
這小院每一塊地方都被利用的徹底,左邊是葡萄藤,下面有一個躺椅;中間則擺着用竹子做成的餐桌,上面已經放了熱騰騰的早餐;右邊就滿當當了,塞了一個武器架、一口井還有一處用來做木工活的地方,一個穿着短打的男人正編着一個大竹筐,身材高大結實,花白的頭發被一根木簪随意别在了腦袋上。
覃詹斜乜了一眼姗姗來遲的女兒,哼了一聲,花白的胡子動了動:“趕緊吃飯!前幾天是誰在哪裡嚷嚷要吃酸梅湯,給她冰了一甕,結果早上看都沒看就去山上挖筍了!”
說着他站起身,一瞄女兒空空如也的手裡,眉頭一皺:“鏟子呢?!”
某位罪魁禍首毫無自覺,早就已經喝上了心愛的酸梅湯,面對爹爹的指控,心大地回了一句:“我忘在林子裡啦,吃完飯去取!”
覃詹:……
老父親抹了一把臉,感覺自己能把女兒養這麼大真不容易。
他叫上門口賴床的百斛,在井邊淨了手,坐在了閨女對面吃了起來。
百斛有自己的飯碗,蹲在他們桌子邊嚼吧着雞腿。覃詹給女兒夾了一筷子雪菜,思索了一會兒,筷子一放,老父親醞釀好一肚子的叨逼叨,擺出了每日碎碎念的架勢。
“穗穗,你今年都十七了,該找個人家了。”他先是長歎了口氣,把氣氛烘托一把,看着面前無動于衷的女兒,堪稱苦口婆心:“你到底顧慮什麼,爹又不像其他人,爹讓你自己選,還教了你一身武藝,到底不會再婆家受什麼委屈。這小鎮上那麼多的好小夥……實在不行,去往揚州府——”
“爹——”方滿穗拖着長腔,噘着嘴,挎着臉蛋:“我不嘛,我才十七,我才不要就天天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嘔——”
她直起身,眼睛亮閃閃地看着覃詹:“我要向蘭姨一樣厲害!我想去蘭姨那裡做工!”
覃詹長出了一口氣,扶額搖頭,複又直起身,無奈地說道:“你——你學她做什麼?!她——诶,她也是生兒育女的,你一個小孩子,她當然不會告訴你她有多辛苦啊!唉!”
方滿穗說不過爹爹,嗓門也不好嚎得太大聲,于是拿出“撒嬌”大法,幹脆捂着耳朵撒潑,直嚷嚷:“不聽不聽不聽!拜拜爹爹,我去找小鏟子了!”
“诶——”老父親還沒來得及伸手抓,綠衣姑娘就像無從尋迹的仙人,讓人半點住抓不着蹤迹,自顧自尋自己的“長生”去了。
“臭丫頭!!”
“啊呀,臭丫頭也是爹爹養出來的啊!”方滿穗哈哈一笑,在竹子間輕巧地跳躍着,很快便消失在竹林深處,找那鏟子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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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仗着爹爹疼愛浪了一下午,買話本、買糖水,吃了個肚子飽圓,又在露早那裡順了幾個蓮蓬,晚上躺在葡萄架子下,快樂地把皮扔給百斛玩兒。
覃詹雷聲大雨點小,心肝寶貝閨女隻要沒把家給炸了,他永遠都能做那個“冷臉做好吃的”的老爹。
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
方滿穗躺在竹椅上,忽然有些想念現代時候的手機,最起碼現在她真的很想和露早聊天,卻沒法立刻就奔到她的身邊。
她很快又不再在意這些,兀自将自己安撫好,搖着頭晃着腳,開始在心裡考自己古詩詞。松室開孤定,褰帏納夜涼。婵娟依翠竹,無語過東——
百斛忽然停下了玩兒蓮蓬皮,耳朵前後左右轉了片刻,輕巧地跳到牆頭。轉瞬間,毛順臉圓的胖貓貓炸成一隻巨型榴蓮,嗷嗚嗷嗚地沖着牆下嚎叫起來。
“咪/咪!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牆下傳來一個顫/抖的女聲:“安靜安靜安靜——噓噓噓噓噓噓給你魚吃吃好不好?!”
百斛不以為意,甚至毛毛越炸越蓬松,眼看着就要一嗓子把十裡八鄉貓貓狗狗全叫醒——下面有人“嘿呦”一聲,下面騰起一陣灰黃/色的煙霧,百斛的防空警報轉瞬間停了下來,嗚嗚兩嗓子,胖乎乎的身體卡殼幾秒,啪叽倒了下去。
方滿穗猛地坐了起來,運起内力在手,緩慢地接近了牆根。
這賊忒不專業,麻沸散用來撒一個貓貓,還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重點是怎麼可以對百斛出手?!貓貓又做錯了什麼!
“嘿呦,”大概還是那個發出噓聲的姑娘,口吻十分新奇:“好實在的貓貓!”
一個聲音突兀地咳嗽起來,聽起來下一秒就要背過氣,沙啞帶喘地說道:“能不能……能不能翻進去再說?!我……我TMD快死了咳——”
牆角下面一陣“好的好的”“慢點慢點”,一陣手忙腳亂的衣物淅索聲——一隻暗紅色的手驟然扣在了磚牆頭,過了幾息,另一隻手也攀了上來。
陳松睿渾身狼狽,氣喘如牛,顫顫巍巍地踩在林奎之的肩膀上,胳膊肘使勁兒,悶頭就要擡起腿兒。他感覺自己的額前有什麼吹動,怵然擡起/頭——
“嗨~”牆頭的姑娘笑得明媚如桃花乍放,陳松睿眼睛被晃花片刻,黑影緊接着急速襲來——那出手如閃電,一拳碎金裂石、震天動地,天降隕石一般重重砸在了渾身血污的男子臉上,直叫他臉上再添兩筆。那姑娘吼聲比貓還大聲,都能聽出胸膛震動,三個字氣灌山河:“偷!貓!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