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睿這人辦事兒向來留後手,但不留情,不管三七二十一,所有敢在衙門裡和他對着幹的人全都進牢房裡哆嗦去了。田大人因為是唯一一個前來迎接的人,被小旗恭敬請回了自己辦公的房裡。
他回去一看,昔日同僚的座位上坐了一群錦衣衛,這又把鹌鹑似的田大人吓了個好歹。好在這群人并沒有他們的上司那麼兇巴巴,還算好說話,田大人就在一群高大錦衣衛的“圍攻”下,戰戰兢兢地幫他們熟悉着府衙的事務來。
那廳堂被清了場,陳松睿又變回了那個坐沒坐相的樣子,招招手,示意姚姜可以出門去辦事兒了。
無情的上司連吃晚飯的時間都不給,把看熱鬧沒夠的千戶趕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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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怡紅院重又開張。賓客如雲,談笑聲随着濃郁的熏香氣要把雲層都熏出旖旎色調。
方滿穗帶着頭巾,在臉頰胎記處做了點“裝飾”,硬是把雲霧似的青色胎記變成了一塊裂開面皮的傷疤。這傷疤看上去還“酸湯挂水”,便是眉眼再精緻,也蓋不過這血淋淋的疤痕——即便是其他雜役都不敢往這兒看一眼。
老鸨特意沒讓她做什麼粗活累活,誠惶誠恐的,生怕把閣主妹妹累壞:“素潭我今兒讓她先歇着了……您、您要不去她那兒?”
“可以,我就是來保護她的。”方滿穗滿意地看着自己吓人的臉,又扯了扯故意放下來的頭發:“您手藝還挺好。”
老鸨呵呵笑着,有些拘謹地說道:“早年跟着師父賣藝學過點皮毛……您不嫌棄就好,不嫌棄就好。”
方滿穗把用頭發把自己的臉全遮住,這才一推門:“我走了,如果有什麼可疑的人,記得去禀報姐姐的時候也叫我一聲。”
她小碎步穿過走廊,身邊便是那棵花了一天才重新修好的花燈樹。幾個身形纖細的女子帶着長長的披帛在樹與花燈間穿梭,霓為衣兮風為馬,玉宮仙樹花未落,絲竹樂聲捧着廳堂裡的嬉笑聲共入雲霄。
推開門的時候素潭正歪在小榻上看她那本還沒看完的話本,見到是方滿穗,她趕緊迎了上來,頭發松松地挽着,臉色雖然還有些憔悴,眼神兒卻比之前亮多了:“你來啦!我安心多了——要和我一起看話本嗎?”
她似乎對方滿穗有種奇怪的信任,也可能是因為都是女孩子,待在一起便會一起變得溫暖又安心——方滿穗自然沒意見,把小榻挪到了更加隐蔽的牆角,兩個姑娘手拉着一起看起書來。
外面的喧嘩被一扇門擱在門外,門裡是限定在今晚的平靜。
方滿穗心裡憋着事兒,忍了又忍,沒忍住擡起眼瞄了瞄素潭。她看着素潭表情恬靜,似乎已經從那股恐慌勁兒裡脫出來,這才清了清嗓子,小心地喚道:“素潭,素潭?”
素潭“嗯”了一聲,擡起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方滿穗湊近了過去,小小聲地問道:“你可以和我說說,你和虹霓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嗎?”
素潭聽到了虹霓的名字,剛才還靜水似的眼瞳瞬間泛起洶湧波濤,墜着點青影的眼眶一紅,吸了吸鼻子,才小聲說道:“……你,你想知道哪些?”
“虹霓姐姐為什麼要把那麼重要的東西給你……這個很危險的。”方滿穗下巴放在素潭的肩膀上,聲音輕的像一陣微風:“她……她是怎麼偷出來的?”
素潭四下看了看,才湊到方滿穗耳朵邊,嘴唇幾乎沒怎麼動地用氣聲說道:“……不是偷的……喝醉了……掉出來,被姐姐撿到了。姐姐雖然身在風塵,可心卻、卻和那将軍一樣。”
“她擔心被壞人撿到,就把那東西分成了兩份,一份給了我,就在……裡。”
方滿穗無奈地歎口氣,伸手揉了揉素潭嫩滑的臉蛋:“你們也真是膽子太大了,幸虧有我。這幾天就算上廁所洗澡都要和我呆一起知道嗎?”
素潭一雙杏眼笑得彎彎的,小心地蓋住了方滿穗的手:“你也沒比我大多少,怎麼這麼厲害呢?”
方滿穗嘻嘻一笑,正想說什麼,卻聽到腦袋頂上突兀冒出一句慵懶的女聲——
“你倆都挺膽子大的。”
姚姜“嘿”一聲落了地——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藏進了梁上,這會兒輕巧跳了下來,看着把素潭護在身後的方滿穗,大大咧咧地一揮手:“好久不見啊覃姑娘,這可真巧不是。走吧,跟我去見見那個被你一拳揍下牆的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