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睿一現身,方滿穗就知道今日殺不了那個姚千戶了。
素潭躲着,一時半會兒估計也不會遇到太大的問題,她特意囑咐了老鸨,吩咐幾個雜役留心點素潭的房間。既然不急着回去,就試着套套陳松睿的話,看看這人找爹爹到底做什麼!
心下一定,方滿穗收劍入鞘,雙手交錯搭在腰間。剛才還滿身殺氣的煞神眨眼間變成個娴靜女子,渾身頗有林下風氣。
“我與虹霓與素潭是好友。如今虹霓被殺,我擔心她,這才混進怡紅院。”對着幾個人高馬大的錦衣衛,方滿穗卻半點不懼,披着一身混雜燈火的月光,在雜亂的街道上站成一顆青松:“倒是這位姚千戶,當個梁上君子,當那隔牆的耳朵,怕不是把自己當成了文若先生。”
她嗤笑一聲,微微垂下眼睛,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惱她不請自來,想要給她的警告,卻不想千戶起了殺我的心思!既然如此,那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自然不客氣!”
方滿穗掃了一眼那些警戒的錦衣衛,又哼笑一聲,語氣平靜:“隻是沒想到,陳指揮使居然如此護短。若是來晚點就好了,我也好送你們一副‘冰肌玉骨’。”
她話語平靜如無波潭水,卻沾染着滿滿的怒氣與霸道,半點沒有尋常女子的模樣。陳松睿被這話驚得挑眉,往後瞥了一眼,笑道:“我之過,是我讓姚姜去看着點素潭,以免她遭不測。隻怕她與姑娘想法相同,都将對方當成了敵人,這才引起了誤會。”
身後的林奎之脫了自己的披風給姚姜披上,還特意拿出烈酒,聞言愣了一愣,小聲問道:“诶,你金絲軟甲怎麼沒穿——不說這個,你沒打過?你居然沒打過?!”
姚姜一口喝了半壺酒,一抹嘴,沖林奎之翻個白眼:“她的武功是誰教的?你也不想想。換成滄遠,早就變成那什麼冰骨了。”
“那麻煩了,老大身上傷沒好,幹得過她嗎?”林奎之小聲說着,從懷裡取出金瘡藥遞給姚姜:“感覺她好厲害的樣子,你剛才喘得肺都快癟了,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典型的滅自己威風的話讓姚姜差點手一抖,酒水撒自己身上。她嗆咳兩聲,低聲吼道:“閉嘴吧你!”
陳松睿倒是真來了興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半點不怕錦衣衛的女子,于是笑眯眯地先認了個錯,這才畫風一轉:“說起來,覃姑娘怎麼在這裡?本官正好找劍聖有事兒,還請煩勞姑娘叫他出來。”
方滿穗掀起眼皮:“叫劍聖?為什麼,他犯事兒了嗎?”
“可不是。”陳松睿背着手,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姑娘要不叫人出來,本官隻能把姑娘拘了帶走審一審了。”
他站也不站好,上半身晃晃悠悠的,活像個搖頭晃腦的纨绔,說的話卻半點也不客氣。他話語還未落,身後幾個小旗已經把手按在了刀柄上,警惕地看向方滿穗。
方滿穗卻倏地燦然一笑,俊俏的臉蛋綻開一朵淩霄花,便是見多了美人的陳松睿也被這笑容晃了眼。她還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嘴裡毫不客氣地反問道:“哦?帶我?為什麼,我又沒犯法,更沒參與犯法,難不成還能是皇帝下了聖旨,點名點姓要抓我?”
“還是你陳松睿天高皇帝遠的,要在這來一出造反?”她幾乎每句話都能把人吓個半死,陳松睿身後的姚姜都驚愕地擡起眼睛看過來:“那可吓死我了,陳大人。想抓我,下次找個更合适的理由再來吧!”
陳松睿自從得了錦衣衛實權,七八年過去了,沒見過這麼不要命也不給臉的,唯一遇到的居然還是一家子人。他沒忍住,噗嗤一聲,大笑的聲音整條街都能聽見。
“覃姑娘,你和你爹某些地方挺像。”陳松睿笑得眉眼彎彎,眼裡卻布滿陰鸷:“可惜了,本官有聖上所賜尚方寶劍,即便是現在斬下你的腦袋,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方滿穗卻忽然探頭,左看看右看看,眼睛瞪得溜圓,臉上的好奇不似作假:“尚方寶劍?在哪兒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不知道是你這人吹牛吹大發,還是在這裡裝模作樣。”俏麗的姑娘露出一臉嘲諷的笑:“拿得出來再說殺我吧,陳指揮使,你連劍聖都抓不住,也就隻能對個姑娘家放放狠話了。”
這番針鋒相對,無人可見的氣流在兩人對視的目光鍊接處奮勇沖殺,刺骨殺氣如冰霜在腳下蔓延,其餘人隻覺得冷氣兒從腳脖子往上飄,各個低頭沉默,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趁着吵架把自己包紮好的姚姜露出一個心服口服的表情,用氣聲對林奎之說道:“這姑娘牛啊,把老大氣得說不出話了。”
林奎之低着頭梗着脖子,用更小的氣聲說道:“沒辦法啊,她說的全是事實!”
“覃姑娘。”陳松睿收了臉上的笑,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他眼裡蘊含/着一幕即将撕裂天地的暴風雪:“本官再說一遍。乖乖被審,還是被錦衣衛拘了帶走?”
“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方滿穗沒什麼情緒地挑挑嘴角:“你拘不走我,因為,我壓根,不、姓、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