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知府隻聽說過易容術,這還是第一次見,忙回了一禮,嘴裡說着“辛苦您,辛苦您”,就這麼坐下仰着臉,規規矩矩任由梅芽擺置。
陳松睿吃了一碗飯的功夫,對面的蔡知府就從一位清風朗月的公子哥變成了一個胡子拉碴的大漢,眉毛與胡子虬結,簡直撲面而來的滄桑塵土味。梅芽末了一收工具,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瓶遞過去:“這吃了會讓您嗓子啞,若是要開口說話,服下它即可。”
蔡知府起身行禮,客客氣氣地說道:“多謝。”
“今天太晚了,蔡知府,委屈委屈,與姬千戶一同住。”陳松睿說着,對着滿桌菜肴做了個手勢:“說了這麼久,飯菜都要涼了,飽餐一頓之後好好休息,明天還有一場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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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煙渚回家之後等了會,接到了陳松睿的傳訊,這才叫來了方滿穗與蘭霜毫,将塵外友與錦衣衛暫時結盟的事兒說了。她隐去了自己與陳松睿對峙說的話,隻将明天的計劃說出來:“明天,陳松睿會做那個明裡調查素潭的幌子,我們則暗中進到婁川的家裡探查。按照我們的約定,穗穗,明兒你需要暫時過去當個‘人質’。”
蘭霜毫震驚地瞪大眼睛,上前一步就要争辯,被蘭煙渚擡手止住了話頭:“錢伯年齡大了,到處跑腿腳受不了,你以錢伯侄女兒的身份去,就說自己是仵作。你!”
她說着,拿起桌子上的杏子一丢,正好命中弟弟的額頭:“慌什麼慌,我什麼時候害過穗穗?!聽好了兔崽子們,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們搞什麼瞞天過海、私自行動,我扒了你倆的皮!”
被殺的“雞”和那隻被儆的“猴”同時哦了一聲,乖巧地低着頭挨訓。蘭煙渚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指指蘭霜毫:“明天和我去做賊,好好睡一覺。穗穗,明天早晨巳時,衙門口等陳松睿。”
方滿穗一想到那些個人就煩躁,低着頭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無精打采地準備回屋睡覺。蘭煙渚想到了什麼,用另一顆杏子扔了下方滿穗,叮囑道:“不準打錦衣衛,知道嗎?見到姚千戶,記得道個歉,自己人不能内讧。”
盡管方滿穗滿心都是不服氣,可這話卻沒什麼問題,實在找不出理由不答應。她深吸了一口氣,底氣有些不足地說道:“知道了,我會和他們好好相處的。”
“不是說讓你忍氣吞聲,”蘭煙渚歎了口氣,站起身走過去,半抱着方滿穗,摸了摸她有些涼的頭發:“覃叔的離開不是他們的錯,明白嗎?他們甚至能幫你找回覃叔。過去的事兒實在是一筆爛賬,莫要被這些事兒擾了心神。”
方滿穗被順着毛,耳朵一動,敏銳地察覺到蘭煙渚似乎知道的更多些。她仰起頭,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剛想開口說什麼,蘭煙渚卻轉開了眼睛,擺擺手,示意她回去睡覺:“明天你還有的忙呢,睡去吧。”
方滿穗的眉頭逐漸鎖了起來,猛地上前一步,卻又用力别過頭,把險些沖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那被火炙烤過的話語燒灼着喉嚨,胸口好似被一隻手強行攪動,她簡直要忍不住那即将撐破皮囊的暴躁:為什麼你們都覺得“不說”是為了我好!
讓我獨自被這莫名卷起的浪潮淹沒,讓我獨自在深夜裡惶惶然感知着被遺落的痛苦,這就是你們說的“為我好”——
她眼裡泛起幾絲淚花,卻在眨眼間瞬間抹平了一身的燥熱。
“好的,姐姐。”方滿穗吸了吸鼻子,平靜地點點頭,心裡卻有了其他的計較:“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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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松睿美美睡了一覺,早起帶人出門,迎面撞見了等在門口的方滿穗。
她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勁裝,淺草綠色,臉上隐去了胎記,像一隻春天憤然破開冰層的嫩芽一樣杵在大門口。見到陳松睿幾人,方滿穗收了一身的防備,冰似的臉蛋上帶了幾分笑意,像蘭煙渚叮囑的那樣客客氣氣地抱拳行禮:“在下姓方,是錢大夫的侄女,遵閣主之命前來,見過陳指揮使、姚千戶、姬千戶。”
蔡知府站在最後,無人看到他一刹那瞪大的眼睛。
姚姜渾身的傷口疼了一宿,這會兒驟然見到了“罪魁禍首”,新奇地一挑眉。她到不生氣,隻記得這姑娘一身好武藝,帶着點敬佩地抱拳回禮。陳松睿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沖方滿穗點點頭,溫聲說道:“見過方姑娘,還請和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