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霍儀回到了大學本科的城市。
天剛轉入夏,這片城市紮根在平原内,雨季剛過去沒多久,空氣滾動着潮熱。
下午和研究生時期的導師約了個飯,在常去的燒烤攤,開了十餘年,本科就在吃,現在生意依舊好得出奇。
在實驗樓下等了會兒,導師就出來了。
導師拍了他的肩:【不用太緊張,基本是定了。我聽院長她們說了,你很優秀。到時候咱們就是同事。看人事處那邊什麼時候發offer,不過我估計慢得很,等個半月。】
霍儀心下不安,他可能受多了挫折,沒個準信,哪怕收到了offer,也會想當面反悔的也多。隻要沒入職,霍儀心髒便七上八下跳的歡。
“我說你,怎麼越活越緊繃了?”導師摟住他肩,“想開點,學校又不是公司,沒那麼多事。以後你就得改叫我王師兄了。”
霍儀抽出一個簡單的笑容,笑:“幹脆叫王哥算了。”
“你小子——”真叫了,導師又嫌他沒大沒小。
霍儀本科時成績一般,研究生直考了本校,本校雙非二本,比較好考。好在導師人不錯,推薦霍儀去他的導師,在早稻田讀人工智能的博士。
去年畢業回來了,找了一家國企的博士站過渡,沒隔幾月就辭了,還是想找教職,最後上了岸。
當青椒也不輕松,可是比起企業還是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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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地就是個攤子,燒烤大排檔,導師喜歡,霍儀不怎麼喜歡。但霍儀喜歡大學城附近的煙火氣味,在日本很難看到。
“到時候你來,下半年,我們争取在ICML發一篇。”
霍儀笑了下,還沒入職,壓力就給了上來,那是說發就能發的麼?
“可以。”霍儀還是答應。
“我們還可以和劉老師在外面接點項目,她們現在是把公司做起來了。”
霍儀又溫和笑了笑。
導師說:“你現在長得帥了,到時候她們肯定派你出去簽單,都是政府項目,拿回來交給學生做。”
霍儀這次是笑出了聲,“又壓迫上了。”
導師笑:“你去打聽打聽。我給他們每個月開八千,很人性化了。隔壁圖像複原才五百。”
之後兩人吃燒烤,喝了點酒,導師晚上還要回去盯個項目,拿上衣服先走了。
霍儀坐在塑料凳上喝酒,聽着周圍聲音放空。準備面試,花了一段時間,回答那幾個老師的問題,不亞于答辯。
周圍有兩個女生在聊工作,看樣子也是校友,都比三十歲的他年輕。
一個抽了煙,有些嗆人,可是周圍男人也在抽。
霍儀在日本待習慣了,有點不适應這邊公共場所也點煙的習慣。
女生提到想調崗到人工智能,但又不知道現在人工智能要做啥,現在就記得一些圖形圖像的算法,做車牌檢測,線檢測都記不清了,調崗的話,得重新學。
可調過去後工資高,市場寒冬,還能再撈幾年錢。
霍儀擡頭瞥了眼,正好和靜靜聽着那位女生眼神相撞。
女生穿了套黑色衛衣,領口很高,像戶外沖鋒衣,黑頭發,齊劉海,嘴唇富有血色,拎了隻小酒杯擋在唇前,是白的。
她邊抿酒,邊聽她朋友吐槽工作,眉眼有些冷,冷淡到鋒利。
霍儀有種審美被戳中的驚悚,像獵物嗅到獵槍的硝煙味般,從尾椎襲上一股恐懼的酥麻感。
女生直面不避諱地看進霍儀的眼,霍儀則慌亂地低下頭,裝作找手機。
人尴尬的時候總是很忙。
霍儀不敢亂看,也不知道為什麼尴尬,拎着筷子把剩下的燒烤有一點沒一點的吃完。
想轉人工智能的女生繼續說話,說還是李尤工作好,不像她們,上線之前壓力特别大,才他爸的熬了兩個通宵。要死了,要死了,明天又沒周末,得去公司加班。
一說起加班,女生摔了筷子,李尤去撿起來,溫聲道:“真讓你幹我這個,你又嫌累嫌髒。工資還不如你四分之一高。”
李尤聲音清冷,有些啞。
霍儀聽着耳朵泛癢,心裡也有些湧出情緒。
幹嘛去記一個陌生人的名字,他是發騷了麼?還是怎麼,大齡單身剩男,想談戀愛,想瘋了。
他可能喝了酒,有點燥。
“美女……工作這麼忙呀。”
周邊來了個男人,拎了一瓶啤酒,沒控制力道砸在支起的小木桌闆。
宋湘瞥了眼,首先瞥的是鞋,輕哼了聲,挑了下眉,又和李尤對視,無聊地抖了抖煙。
男人又問:“美女你抽什麼煙?”
宋湘沒理會。
男人有些不爽,後桌的兄弟鼓勵他來找宋湘要微信,他有些被宋湘撂下面子,回頭很尴尬。兄弟們也在抿着煙哄笑他。
宋湘長得漂亮,奪人目光的豔,校内進行畢業快閃表演時,上了騰訊熱點,還被絲芭的星探要了聯系方式遞名片。
宋湘本來想去,一打聽愛豆工資兩千八,還得參加什麼每周公演,她就沒興趣,她以為一腳踏進娛樂圈就能開始撈大錢。結果做愛豆還不如打工。
她績點高,代碼技術超絕,帶飛團隊參加藍橋杯,又混在實驗室發了三篇論文。在計算機學院内人稱湘神,時間管理大師,考試都是通宵複習,仗着聰明,能拿個不錯的分。卷學藝術家,大四那年,又忙保研,又參加秋招,還拿了個大廠offer,總包六十萬。
宋湘優秀到紮眼,用美貌去置換金錢,反倒最次。
男人看宋湘甩臉色,面上挂不住,便嬉皮笑臉道:“美女,長這麼漂亮,我喜歡你,加個微信呗。”
李尤站起身去結賬,戴上了口罩。
男人見李尤一走,便想坐李尤那位置,磨着宋湘要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