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止桁迎上徐藜視死如歸的眼神,胸腔猛然一怔,又空蕩一刻,就聽到她道:“你該死,去給甯安公主贖罪吧。”
“徐三姑娘。”
殺出重圍趕來的階一瞳孔裡最後的光芒便是戰止桁刀口推進徐藜胸口這一幕,還有徐姑娘口中噴湧而出的鮮血。
可就是這樣,徐藜也不讓戰止桁與掙紮着往出跑的魏姬有片刻喘息。
她死死抓着二人衣襟,一手一個,哪怕就要在戰止桁揮刀砍斷她的手臂時,她都沒有松懈,目光猩紅,嘴角也被鮮血浸透,她單調布衣更是被鮮血染紅,不知是她的還是魏姬身上的。
千鈞一發之際,階一随手從衣襟摸到什麼,猛然擲向戰止桁揮在半空中的刀柄,啪嗒,刀柄落地,那個金鐵所融的哨子也不知滾落在哪裡,不知蹤影。
戰止桁看着快要燃燒到衣擺的火光,終于變了臉色,他不想死,他還未為戰家平反,人人都說戰家目無皇權,挑釁皇威,隻有他一心還記得戰家,記得父親母親對他綻放的笑顔。
他踢開已經倒地卻還緊緊抓住她衣擺不放的姑娘,她倔強的駭人,火光閃爍在她豔麗的臉龐上,戰止桁猛然想到同樣吐血倒地,目光卻不甘不忿的甯安。
明明她們樣貌一點都不相同,卻在同樣的境遇下,又如此相同,唯一不同便是這姑娘的恨意太濃烈,盯着魏姬已然失了血色的臉頰,漏出滿意笑容。
瘋了,瘋子,人人都是瘋子。
為了仇恨,為了保存心中那唯一一點光亮,變得狠厲,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仿佛一具行屍走肉,不敢松懈,隻為報仇。
仇恨滋養了戰止桁,所以他活下去的唯一目标便是報仇,親手手刃仇人,他卻變得空洞,愈發沒了血氣。
報仇前到了最後,每每與甯安歡好後,他停留在甯安熾熱的懷抱裡,久久不能平靜,卻能安然入睡,再也夢不到母親迤逦的模樣,再也夢不到父親嚴厲的臉龐,再也夢不到戰家百口人的慘狀。
再也不能相信他差點遺忘了仇恨。
所以隔日醒來,他都告誡自己,不要忘了,是什麼讓他身陷泥濘。
可為何,為何甯安死後,大仇得報,他卻沒有絲毫快活,隻留空蕩蕩的心與他共同生長在這人間。
他耳邊突然出現一道女聲,問他:“你後悔嗎,後悔殺了甯安嗎。”
“不,”他不後悔,他永遠也不後悔,冤有頭債有主,該死,“她該死。”
“對,甯安該死。”
戰止桁突然變得失控,徐藜笑的凄慘,“你不後悔,你竟然不後悔,那就不要漏出這幅模樣。”
甯安對她有知遇之恩,而且這個男人為了救魏姬刺穿她的胸口,她睚眦必報,那就讓他們一起下地獄吧。
仇人都在,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走,尤其是魏姬,她定要她死。
徐藜怒吼一聲,拖着劇痛身軀與沉重眼皮,拖着同樣沒了力氣的魏姬往火光中心而去。
“不要。”
階一聽着身後趕來的衆人,眼眶也微紅,她從未見過如此剛烈之人,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他上戰場見識過太多害怕之輩,這本無可厚非,就連他每次快要接近死亡線時都難免感到害怕,可徐姑娘目光裡隻有決絕,未有害怕。
到底為什麼,她可有在此時想起将軍。
對,将軍,将軍如果知曉徐姑娘出事,定會饒不了他,定會傷心欲絕。
徐藜聽到聲響,對着牽扯住戰止桁的階一道:“快走。”
衆人都紛紛趕來,徐藜目光驟然變得慌亂,階一看在眼裡,知曉她怕魏姬被人救出去。
階一咬牙,關閉殿門,不讓外面人進來,他打趴戰止桁,睨了一眼趴在地上,面朝上盯着房梁發呆的男人,推來一切能拖住殿門被打開的重物。
徐藜又吐出一口鮮血,緊緊抱着魏姬,不讓她逃走,她用盡全部力氣,在火光吞噬她最後關頭,對着階一喊道:“快走啊,活着,不用管我。”
階一身軀一怔,猛然轉頭,瞳孔猛縮,火光在他面前噴射。
噼裡啪啦,殿外衆人努力推搡着殿門,魏姬身邊老嬷嬷也沒了宮嬷該有的嚴肅,她變得撕心裂肺,痛喊對着屋内,“皇後娘娘,娘娘。”
“快救娘娘啊。”
無人回答他,陳年與張儒都焦急萬分,派人送來木樁,推搡着殿門。
須臾,殿門終于被踢開,不等衆人欣喜,火光瞬間襲來,跑在最前面的老嬷嬷瞬間被燒傷,發出了痛哭聲。
陳年與張儒見狀,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宮殿之人,都清清楚楚,皇後娘娘已經身葬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