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踏水而來,在落地的瞬間,如野馬般的流水便偃旗息鼓,窟窿也被不知從何而來的法陣封死。喬憶亭的視線已然被她奪走,在這昏暗的密室之中,憑借衣衫和聲音辨認出是一位女子。
不過,她雖然救下方平,但動作之間,卻看不出對其丁點尊重,而那句“你可高興”,倒是讓喬憶亭納悶是對誰說的。
隻是疑惑了一霎那,便全有了答案。
另一旁方妤蹚水的速度更快,甚至語調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二姐姐!”
女子眉目間流轉的溫柔全都傾灑到了方妤身上,接過她遞過來的手,“我回來了,小妹。”
好嘛,方家三兄妹都到齊了!但是……
喬憶亭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擾一家人團聚,可西北深淵關系的不僅僅是方家,語氣中揣了小心,“久聞二小姐盛名,隻是,您怎麼回來了?”
“哦,我不能回來嗎?”她的語氣和他們初見方妤時一模一樣。
他自知會是這樣的結果,還想再出聲去問,接着就對上她上下打量的眼神,相當不和善。他是很讨厭這種眼神的,總覺得自己像是待價而沽的商品。
“想必二位就是青玄山的喬真人和……”
他連忙拱手向前,“我們都是青玄山修道之人,這位是我的師弟,曾有然。”
“我可聽說,青玄山出了個魔尊啊,還和我家有點親戚?”
方妤及時打斷兩人頗有火藥味的對話,尴尬地笑了笑,“我來介紹吧,這是我的二姐,方姝,這位是喬道友,另一位就是魔尊了。”
喬憶亭毫不客氣地對上她投過來的眼神,她的的眼中依然透露着不屑,就連話語也極其讓他不舒服。
“哼,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二妹妹,能不能先擡擡腳?”方平一邊說着,一邊嗆咳着,可踩在他頭上的那腳卻一直沒有要松的樣子。
女子則像是被吓了一跳,“抱歉,兄長,我沒看見你。”但面上卻和方妤兩人笑起來,看起來并不像是不知情的樣子。
這一番嬉笑,竟将原本沉悶的氣氛打破了,可喬憶亭覺得來者不善,甚至她們兩人的嬉笑,摻着方平的掙紮,讓原本就詭異的境遇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場面也相當混亂。
果不其然,方姝将方妤扯到一旁,眼中收斂起笑,隻是稍稍擡腳,還不等方平擡起頭喘上幾口氣,一腳将其踹飛出去,隻聽哐當一聲,他結結實實地撞在原先裝着方孜凡的石棺上,又是哐啷一聲,石棺被他沖擊地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
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倒是讓喬憶亭覺得,方姝并不是來解決燃眉之急的人。他的視線跟上從石棺上滑下來的人,黑黢黢的密室中,也能看見從棺中爬起來的方平表情相當難看,艱難地擡手指着方姝,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他呼吸停滞一瞬,不由自主地又握緊了身旁人的手,曾有然察覺出他的小動作,将手握的更緊。
老夫人不知何時停住哭喊聲,她拔不出來被戳進自己兒子身體的拐杖,可又想站起來,也隻能虛虛地扶着拐杖站起身來,“姝兒,是來複活你小叔叔的嗎?”
此話一出,喬憶亭心中警鈴大作,立即就要把劍出鞘,可還是被身後的人按了下來。那人附在他的耳邊,幾乎就要含住他的耳垂,“師兄,莫怕,有我呢。”
“知道了,别這樣近。”他稍稍推開曾有然,雙手懷抱住雲破,靜觀其變。
他也有點想知道,死人如何還能複生。可誰知,身旁氣勢淩人的女子冷冷地望向老祖母,緊接着,她清冷的聲音,飄蕩在本就沒有溫度的密室中,“事到臨頭,你竟還想着他,真是不好意思了祖母,我是來殺人的,不是來醫人的。”
後面那句話實打實地飄進所有人的耳中,老妪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一時之間都忘記哭嚎。而喬憶亭隻感覺渾身發冷,可明明身披大氅,為何還是覺得冷呢?手中用力握住雲破,可掌心竟然沁出汗來,又濕又冷,相當難捱。
或許是察覺到他的異常,他感覺方姝正在看向他,但卻毫不在乎他們在此。他聽見她用着歡快的語氣像是什麼喜事一樣,拉過方妤,“三妹妹,殺父仇人就在此,為何不動手?”
密室中靜的隻剩下水被攪弄的聲音,老妪像是反應過來一樣,哭嚎聲又再一次響起。在這密閉的空間中,讓人心煩意亂,毛骨悚然,喬憶亭努力平靜着内心,想要分析出方姝回來的目的,以及殺的人是誰,而“殺父仇人”……
“二姐姐……你說殺誰?”方妤也是愣了一瞬,她覺得,自己的祖母,罪不至死。
“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是誰嗎?”方姝冷哼一聲,朝着石棺的方向走過去。
因着眼前令人咋舌的“好戲”,再加上喬憶亭因為擔心自己的處境,他視線不自覺地盯上方姝,想要看看她到底意欲何為。他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盯了幾分,忽然眼前一黑,曾有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看嗎?”
他被問的一愣,雙眼被蒙住,耳力便凸顯出來,他聽見有人劃過水從他面前經過,不免有些緊張,雲破也在劍鞘中不斷顫抖着,豈料那人卻是一步也沒停留。
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 ,他才稍稍安心,喉結滾動了幾下,想要扒拉下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可手的主人卻是不依不饒,“師兄說久仰盛名,怎麼,你聽說過她,亦或者仰慕于她?”
“沒有……胡說什麼。”難道聽不出來是客套話嗎?
反問還沒有說出口,他便聽見有人沖着水中的什麼東西踢了兩腳,方姝的聲音便傳入耳中,“兄長,你也知道你修為全無。”
“可如果當時你能來助我,或許有一線生機,但現在一切都晚了。”
“青玄山是不留無用之人,你憑什麼覺得方家就需要無用之人?”說着又是兩腳。
他的視線仍然被蒙住,可卻也知道她口中所說的是誰,兇狠的話語和動作,摻雜着老夫人的哭聲,隻讓人覺得有些心悸,而這又是家事,他這才拍了拍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師弟,我們走吧。”
“走?走到哪裡去!”方姝厲聲喝道,火把的光映在她的眸中,好似一頭野獸,“沒有我的準許,誰也别想走,今天就是要把千百年來的爛賬,全都算清楚!”
話音剛落,她劈頭朝着她的老祖母就是一腳,“閉嘴!别哭了!我爹死的時候,你也沒這麼傷心啊!”
鞭炮似得聲響,炸在喬憶亭耳邊,他拉下蓋在眼上的手先是偏過頭去,讓自己這敏感多疑的師弟,将心放到肚子裡,“不要總是胡思亂想。”
然後也不等人反應,他又歪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家主,你姐姐性子這麼烈嗎?”
方妤也是被自己姐姐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頭腦發懵,回神來才想要應他,卻又被方姝奪去話語,“三妹妹,來,殺了她。”
她指的,是她那老祖母。
“姐姐?”
“她害死父親不夠,還想要害死我,她不該殺嗎?”方姝的語氣忽然溫柔下來,像是哄騙一樣,“妤兒乖,你不是最聽姐姐的話了嗎?”
“來,聽話,殺了她。”
方妤仍是不為所動,但喬憶亭卻拉着另外兩人朝剛剛來的方向走過去,她不讓走就不讓走,她算老幾啊?
“誰讓你動了!”方姝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但三人仍沒有停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