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州養病期間,林大人也來過幾次,捶胸頓足,懊惱不已。楚文州倒是很看得開,每每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兩人唠着唠着,話趕話說到一起,楚文州這才反應過來,林大人早就同高相國反目,心裡的算盤剛打起來,就收到這麼一個好消息,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笑意。
“對了,殿下,有個人一直想見見你。”
楚文州斜着頭,眉眼間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聞言來了興趣,“什麼人還能讓林大人親自提起?”
林大人笑了兩聲,拍了拍手,叫侍女把人帶進來,轉頭對楚文州說:“殿下怕不是忘了,此人,還是殿下先發現的。”
楚文州輕微地“哦”了一聲,擡眼看向來人。
來人一身素衣布衫,往那一站,像根細長的竹子。舉手投足之間,倒也頗有幾分書生意氣。
楚文州在腦海裡搜索了一番此人,奈何印象寥寥,于是看向林大人。林大人頓時心領神會,湊近道:“這就是那天晚上那個畫出水利圖的書生。”
這下想起來了,楚文州又細細打量一番,“倒是同那日變化不小。”
書生聽見這話,一股莫名的羞愧,想起那日下着大雨,渾身被淋成落湯雞的自己,實在是不體面。但隐隐又有些莫名的欣喜,剛才見殿下沒認出他來的小失望一掃而空。
殿下懶洋洋地叫他擡起頭來回話,書生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入目就是一張相當俊秀清雅的臉,一席黑衣,更是襯得他膚色白的晃眼,微微擡眼看人時,又散發着王室的威嚴與審視。
書生隻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下頭,不肯再看。
耳邊隻聽得一聲輕笑,卻不知哪裡惹了這位發笑,更手足無措起來。
楚文州看他讷然一笑,實在是很難同後期的著名大奸臣視為一人,不由得發笑。
梁國滅國的功勞怎麼說也有他一份功勞。事實上卻是個實打實的隐忍負重派,苦心經營多年,隻為了扶他心中的帝王上位,隻不過對象不是楚衡。
楚文州一開始隻是覺得這個對方淋着雨蹲在林大人府前的這一幕很熟悉,略一思考,便想到了上一世,原主就經常聽對方提起的,自己早年間受的苦,其中便有一條。
林大人倒是因此獲罪,流放全族。思及此,他又看了身旁的林大人一眼,此時的林大人看這位的眼神,全是欣賞,這位心中對林大人的感激具體有多少倒是難說。
不過,既然出現了,又讓他給遇上了,那可得好好的利用一下。眼下就有個現成的人可以用,“林大人,”
林大人“啊?”了一聲,楚文州溫聲道:“孤覺得他不錯,林大人覺得呢?”
林大人看了看那書生,誠實地點了點頭,當下還沒明白過來殿下的意思。
書生卻是迅速知曉了楚文州的言下之意,抓緊表态,“草民原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林大人這下子懂了,這是要把人放在他手下,“這人就交給臣吧。”
楚文州點了點頭。
書生知道此舉算是隐秘地把他收為了客卿,但是,見人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知為何湧上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失望。太子殿下親力親為,沒什麼架子,甚至為此受了傷,消息已經傳遍了江州,百姓隻道太子倒是罕見的仁慈。
跟在這樣的人身邊,才是他的志向。他要輔佐的是一代名君,隻為青史留名。
林大人倒是挺開心,“那日下着雨,是本官府上的人不懂事了,你且安心在府上住下。”
“那殿下呢?林大人。”
書生問了一句。
林大人看出他的心思,倒是也沒隐瞞,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知道罷了,“江州事畢,陛下口谕,自然是不日就要回王都了。”
“這樣啊……”
話雖這麼說,楚文州是不會這麼平常就走掉的,臨走之前,突然派監察院的人查起了賬本,搜了幾位官員的家,貪污犯禁的不在少數,順帶着威脅了一番李老太爺為首的幾個盤桓已久的大族。
權力這種事情,總是一方強一方就弱。那幾個大族本身就不清白,之前污蔑皇家的人在先,如今勾結官員在後,通通清算了,牢獄之災總是免不了的。
趁着所有人都不敢來觸他眉頭之際,楚文州換了張臉,又回了趟盂縣,見到了杜蘭。
杜蘭同山生已然結了伴,住在一起,倒是頗有幾分新婚燕爾的感覺,看着十分刺眼。楚文州趁山生不注意,把杜蘭拉到一邊,千叮咛萬囑咐,要是山生再犯了什麼錯,隻管去找他,他定要給這小子一個好看。
杜蘭一巴掌把他拍開,叫他休要挑撥他們夫妻關系。氣得楚文州夠嗆。事後,兩人又嘻嘻哈哈地來給楚文州踐行,楚文州氣還沒消,不想喝他們的酒。
山生倒是低三下氣的好一頓求,這才勉強對付了兩口。
楚文州還要趕着去赫連岐那裡,話趕着說了兩句,就匆匆告别。
兩人并肩而立,目送他離開,臨走之前,杜蘭還是沒忍住眼眶泛紅,拉着他的手,喊了句“大哥。”
楚文州笑着應下,同兩人揮手作别。
兩人隻當他是要随赫連岐一起走,此去榮華富貴,前途無量,縱萬般不舍,也隻好笑着祝福。
楚文州到的時候,赫連岐的隊伍已經整裝好了準備出發,他匆匆見了一面,赫連岐的臉色比前兩日要好了許多,隻是手傷仍未痊愈,想到他上了戰場少不得拉弓射箭,心上總是止不住擔憂。
赫連岐不知道看沒看到他,騎着馬已經走遠了,李副官從他手裡接過圖紙,順嘴問了一句,為什麼不跟他們一起走。
“以後總有機會再見。”
李副官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藥丸遞給他,“這是我家侯爺叫我給你的,前些日子多有冒犯,先生不要記挂在心。”
楚文州接過來,想了想,也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盒,粉底藍字,塞進李三手裡,“這個勞煩你交給侯爺,是家裡祖傳的土方子,對于治手傷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