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最裡側的房間内,庚瑤和雪娘圍坐在化為原形冰石的石冰旁邊,梅棠和白行澗一左一右站在庚瑤身側,呈現保護姿勢。
梅棠面無表情,垂下的眼眸被額前一縷發絲和長長的睫毛遮住,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白行澗的視線有意無意朝冰窟洞口飄去,鎮定自若的臉上時不時閃過擔憂和焦急的等待。
庚瑤默默注視着白行澗和梅棠的表情變化,她的情緒卻被雪娘盡收眼底。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安靜良久的冰窟内,雪娘輕輕開口,道:“庚瑤姑娘,你和他……”她掃了眼白行澗,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換種表述道:“他好像更擔心沒來的那位,與你隻是舉手之勞的守護而已。”
庚瑤聞言心裡咯噔一下,詫異地挑眉看過去,道:“你很清楚感情嗎?”
雪娘笑道:“我與石冰相伴千載,心中隻有彼此,情愛二字與我們而言,都心知肚明。”說着她微微擡眸,盯着庚瑤道:“所以我能看出,你二人看彼此的眼睛裡沒有愛意,反倒是這位公子看你的眼睛裡,帶着隐晦的愛意。”
庚瑤倏地轉頭瞥向梅棠,少年俊俏面容散發着陣陣冷意,并無雪娘口中的愛意,她收回視線,嘴角勾起淡淡的譏笑:“雪娘真會說笑啊。”
如今劇情之力在綁定她和白行澗,她不想承受那極緻的痛苦,主動轉移話題道:“雪童是你和石冰的孩子嗎?”
雪娘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道:“他隻是我用雪制造的雪人而已。沒有石冰的日子太難熬,所以我創造了他用來陪我。”
“可他慢慢生出了靈智。”庚瑤順着話補充道:“借由你的妖力修煉,慢慢化形,能陪你說話解悶。”
雪娘點點頭,道:“我分了他一點妖王之力。”
庚瑤又問:“倘若石冰醒來,雪童又該如何?”
雪娘愣住,呆呆地看着庚瑤,陷入茫然無措中。
庚瑤繼續道:“雪娘,其實你很清楚雪童體内的妖王之力并非你的,而是石冰體内的妖王之力,所以他能快速化形,修為增長迅猛。”
雪娘垂眸,這一瞬間竟不敢看庚瑤明亮的雙眸,倔強地辯解一句:“是我給的妖王之力。”
庚瑤聲音淡淡的,像純真善良的神女在溫柔地勸解迷途信衆早日知返:“當年一戰,石冰以命護你平安。他的妖力散化,将從前郁郁蔥蔥的山巅變成常年不化的雪山,是為在死後也護你周全。”
“他體内那股妖王之力随他妖力一起散開,與他妖力不同的是,妖王之力一旦失去妖丹依靠,便會徹底消失。”
說到這裡,庚瑤無奈地搖搖頭:“那原本也不是你們的東西,護不住也是正常。”
庚瑤接着道:“你怕石冰自此消亡,竭盡全力保住這縷妖王之力。可妖王之力的留存需要妖丹,所以你創造雪童,又不惜一切代價助他煉出妖丹,将石冰的妖王之力放在他的身上。”
雪娘臉色難看,卻直勾勾盯着庚瑤否認道:“不是的……”
庚繼續道:“山下雪谷村之人,便是你為雪童而殺。你獻祭全村人用來催化雪童的妖丹。”
白行澗聽到此處,臉色驟變,手指忍不住動了動,幾乎下一刻就要施展術法,收拾雪娘這個害人的大妖。
他聲音裡帶着不認同和呵斥,道:“你為一己私欲殘殺諸多人命,還妄想救活你的愛人,與他長相厮守,天道會允你麼?”
雪娘凄然一笑,仰頭反問道:“天道為何不允?天道都能容忍你們人族殘殺妖族,為何不允妖族殺害人族?”
白行澗語噎,冷聲喝道:“妖物天生為惡,自然該殺!”
“那你們人呢?”雪娘厲聲質問:“你們人族就天生為善?你們人族難道該天生掌控世間萬物?你們人族就沒有作惡之人?罪大惡極之人?”
白行澗闆着一張臉,繼續争辯:“人族犯惡,自有人族律法懲戒。你們妖物能力強大,作起惡來為禍衆多,又無規矩束縛,自然該殺!”
“呵呵……”雪娘嘲諷笑出聲音:“我們妖族生于山間湖海,生活在無人踏足的自然深處,好好過我們的日子,從未主動傷人。倒是你們人族,為擴展地盤搶了我們多少栖息之地,又有多少人貪欲橫生,殺了我們多少同族……這些,你又如何辯解?”
“你……”白行澗無法承認雪娘妖為善的理念,卻也暫時找不到話來反駁,漲紅了一張臉,艱難壓抑着想要打一架的念頭。
庚瑤不作聲,她覺得兩方都有理。
妖族生來擁有強大力量,更加危險是真的;妖族天生為惡,不盡其然。
反觀人族,力量雖不如妖族天生強大,但做起壞事來也是牽連衆多,毀滅衆多。
要真比較起來,人族的破壞能力也不遜妖族。
所以雪娘的理論和白行澗的理論,都有缺口,都不算完整,也不适合施行。
思及此,庚瑤忽然好奇梅棠的看法了。
她轉頭看向梅棠,梅棠保持着垂眸的姿勢,思緒好似飛到萬裡之外,并未察覺她的視線。
庚瑤清了清嗓子,問道:“梅棠,你認為妖族天生為惡,人族天生為善嗎?”
梅棠被庚瑤的聲音喚回來,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愣,兩秒後蹙眉,抿唇問道:“何為善?何為惡?”
“……”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