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靠枕落在他身上之前,莫塵迅速地拉開門跑了出去。
今日陽光正好,連樹梢的風都在訴說即将逝去的秋意。
莫塵難得心情這麼好,他先到雲殿寺門口,問了陵北得知對方還有幾分鐘,便挑了個樹下陰涼處等着。
樹影婆娑,莫塵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在陽光下走過,自己卻獨自待在暗處。
直到他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車停在路邊,走下來一個高挑的少年。
那一瞬間,似乎時間靜止,所有光芒彙聚在一人身上,挪不開眼。
莫塵看着陵北朝自己走來,但是停在幾米之外。
光影交錯,一明一暗。
他站在光下,而自己藏于黑暗。
陵北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眼神詢問莫塵怎麼不走。
莫塵沒有立馬動,而是看着陵北突然笑了笑,然後一步一步走進光裡。
雲殿寺内的那棵古銀杏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遮天蔽日,不斷飄落橙黃的銀杏葉。
時隔多年再次站在銀杏樹下,莫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陵北陪在他身邊,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小時候。
至少要比現在少很多煩惱。
盛大的銀杏雨緩緩落下,木欄杆上挂滿了密密麻麻的紅布條。
莫塵走上前,想找找自己挂的那一根還在不在,但是看着層層疊疊卻又無從下手。
他默默地掃過一排排紅色的祝願,臉上露出笑容,好像他自己的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不管有沒有找到,這裡足夠讓人感到巨大的幸福。
莫塵轉頭看見陵北還站在原地,離他不近也不遠。
他走到陵北身前直接拉住他的手臂,陵北也沒反抗,任由莫塵把他帶到木欄杆那兒。
莫塵對陵北說道:“我聽說在銀杏樹下許願可靈了,我們一起。”
說完他就閉上眼,虔誠地朝着古銀杏的方向。
陵北一開始沒有學着莫塵的樣子閉上眼,而且默默地盯着莫塵的側臉,直到對方睜眼時才不怎麼自然地移開視線,裝模作樣地閉上眼,幾秒後才睜開。
陵北問莫塵:“許了什麼?”
莫塵抿唇一笑,搖搖頭:“說出來就不靈了。”
陵北挑了挑眉,自己的理智在跟情感打架,但他看見莫塵滿臉期待,還是沒說什麼不科學之類掃興的話。
銀杏樹下不僅能享受最浪漫的秋意,還能聽到最虔誠的心聲。
每一根紅布條都承載着一個祈願,每一片銀杏葉都在訴說一個故事。
銀杏葉在風中飄過,留下的痕迹奏響冬日的序曲。
莫塵很少感到這麼的放松自由。
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向往這種感覺。
莫塵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拉着陵北的袖子,走到那擺着紅布條和筆的張桌子前,準備再寫一回。
不過這次,莫塵隻是提筆思考了一會兒,什麼也沒寫,然後把筆遞給了陵北。
“寫什麼?”陵北以為又跟小時候一樣,莫塵覺得他字好看想讓他幫忙寫。
結果莫塵搖搖頭,眸子亮亮的,說道:“都行,看你想寫什麼。”
陵北挑了挑眉,接過莫塵手裡的筆,微微側頭望進對方的眼睛,問道:“随便我寫?”
“嗯。”莫塵用力地點頭,背着手湊在陵北身邊,看着他筆下工整逎勁的字,很快寫完一句話。
莫塵忽地綻開笑顔,興沖沖地從陵北手裡拿過筆,肩膀挨着肩膀,在下面添了一句。
莫塵自然地挽着陵北的胳膊,把他往銀杏樹下拽。
陵北也沒抽回胳膊,就隻是順從地跟着他走。
兩個人找了個稍微空點兒的地方,一起把紅布條系在木欄杆上。
莫塵後退兩步,滿意地看着随風飄揚的那一抹紅色。
莫塵舒了一口氣,看向陵北:“好了,我們走吧。”
“等等,”陵北喊住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個照相亭,“拍照。”
莫塵臉上露出些疑惑,他記得陵北不喜歡拍照來着。
照相亭開了很多年,老爺爺守着這一畝三分地,未曾離去。
他看見兩個并肩走過來的少年,高興地招招手,問道:“拍照嗎?”
陵北:“對,多少錢?”
老爺爺看起來很驕傲地拍了拍旁邊挂着的一塊老舊的牌子,上面大大地寫着“一張五塊”。
老爺爺:“這麼多年了一直是這個價格。”
莫塵笑了笑,說道:“那我們洗兩……”
陵北:“一張就行。”
莫塵側頭看了眼打斷他的陵北,還沒來得及問就被老爺爺招呼去站在銀杏樹下。
還是小時候那個位置,陽光傾瀉,銀杏飄落,美好得讓人分不清是幻境還是現實。
莫塵原本和陵北之間隔着一點距離,老爺爺從相機後面擡起頭,讓他們再靠近一些。
老爺爺:“就是這樣,頭再挨着一點兒,來看我這邊,笑一下。”
老爺爺:“诶左邊那個小男孩兒,怎麼哭喪着個臉啊,笑一個呢。”
莫塵忍俊不禁,死死咬着自己嘴唇不讓自己笑出聲。
陵北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眉目中的冰冷煙消雲散。
最後老爺爺把照片洗出來遞給他們,陵北沒伸手,而是示意莫塵收着。
莫塵:“你不要嗎?”
陵北:“嗯。”
兩個人一起往雲殿寺門口走的時候,莫塵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不買兩張?這樣我們就都能有了。”
陵北:“沒必要。”
莫塵沒有理解他什麼意思。
莫塵:“哦對了,你不是不喜歡拍照的嘛?怎麼這回……”
陵北沒等他說完就加快步子,莫塵小跑着追上去,搭上陵北的肩膀,笑着想問出個所以然。
照片裡,銀杏樹似乎籠罩住整個世界,漫天的銀杏葉與陽光融合,滿地橙黃像是剛經曆完一場盛大的狂歡。
兩個少年的身影同小時候重疊,身後的銀杏樹為他們保駕護航。
木欄杆上的紅布條總有兩條是最顯眼的,一條寫着小時候的懵懂憧憬,一條寫着長大後的心之所向。
“願十七歲的少年披霞光而來”
“願自由後的重逢比煙花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