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鳴......俞鳴......”好像有人在呼喚自己。

是爸爸媽媽嗎?

“俞鳴，你别吓我——”

不對，是莊蘩的聲音。

俞鳴費力地把眼皮撩開，莊蘩的臉擋住了刺眼的光線。

“夢魇了麼？”見俞鳴醒了過來，莊蘩松了口氣，“夢裡好像聽見你在哭...是因為——”

“你聽錯了吧，”俞鳴摸了一把臉，手上一片滑膩，他在随便扒拉了幾下，轉了個身，背對莊蘩，“我沒事了，你回去吧，晚安。”

俞鳴這家夥什麼事兒都愛逞強，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

明明在夢裡哭得那麼厲害，醒來卻還要故作鎮定，明明身邊就有一個可以随時傾訴的人，卻還是喜歡把一切情緒都悶死在心裡，默默消化，不肯訴說。

盯着俞鳴有些聳動的肩膀，莊蘩的内心沒由來的産生了一陣火氣。

“嗯，晚安。”莊蘩沒有扭頭就走，而是把被子掀開一角，鞋子一拖，躺在了俞鳴身後。

察覺到背後的床墊猛然塌陷了下去，俞鳴翻過身，動作幅度太大，堅硬的額頭一下就撞到了莊蘩的鼻子。

“唔——”莊蘩吃痛，捂住鼻子在床沿蜷縮了起來。

俞鳴沒想到莊蘩會與自己貼得這麼近，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他的鼻子，力道貌似挺大。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俞鳴的手擡在半空，想揉揉他的鼻子又有些猶豫，“我沒想到你會忽然躺過來。”

莊蘩不語，緩了約莫半分鐘才松開手，發酸的鼻子引得眼角也沾了些淚水，泛着淡淡的紅，就像是剛哭過一樣，帶着一點埋汰的神情。

“還疼嗎，我給你舔舔...”估計是腦子燒壞了，說出來的話都不帶思考。

“你說什麼?”莊蘩蹙眉吸了一下鼻子。

“啊?啊...我說給你吹吹。”俞鳴趕緊糾正道，然後身子湊近了些，對着莊蘩的鼻子吹了吹。

“不用...”一股藥味順着俞鳴呼出的氣往莊蘩他鼻子裡鑽，莊蘩把還在一個勁兒往自己臉邊湊的俞鳴推開，“好好睡你的覺，我在旁邊看着。”

俞鳴想說不用，自己可是堕天使凋零の暗翼，怎麼會恐懼黑暗和孤獨:“不需要...”

“我需要行了吧。”莊蘩無奈歎氣，把被子一掖，蓋住俞鳴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趕緊睡覺——”

莊蘩給房間留了一盞泛着暖黃光的台燈，對于生病的人來說，留一點光線總歸是好的，無盡的黑暗很容易陷入恐懼的夢魇之中。

在莊蘩快要睡着之際，身後俞鳴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莊蘩，你睡着了嗎？”

“還沒有，怎麼了?”

“其實——我剛才又夢到我爸媽了。”

“嗯，我知道。”莊蘩轉過身子，面向俞鳴，“我聽見你在夢裡呢喃了，那時你不想說，我也就沒提。”

“車禍産生的爆炸就發生在那一瞬間，在嗆人的煙霧和一堆殘骸中，我當時站在警戒線外面并沒有看見我父母的屍體。”俞鳴出神地盯着天花闆，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但每次隻要在夢裡回憶起那場車禍，我就會看到他們的臉，挂着火焰灼燒出來的疤痕，也帶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說完這些，俞鳴面上挂着苦澀笑容:“已經三年了，我還是無法接受我父母的死亡，要是，要是當時我和他們一塊坐在車裡，要是我撒撒嬌，讓他們陪着我一塊出去，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俞鳴，這世界上沒那麼多如果。”莊蘩雙手捧起俞鳴的臉頰，使他目光與自己對上，“發生的事情已經是既定的過去，我們沒辦法改變。”

“我是不是特别懦弱，這麼長時間了，還是不能接受他們的死亡，不，也許不是不能，是不敢。”俞鳴别過臉，一手擡起準備捂住眼睛。

莊蘩不肯松手，把他的臉又重新轉了過來:“沒誰能對重要之人的死亡釋然，也沒人有資格去強迫你必須去對意外内疚或是釋然。但是如果因為無法釋懷而因此感到痛苦，想必叔叔阿姨在那邊也會擔憂你，你不需要立刻就與這場猝然的離别和解，一輩子的時間這麼長，傷疤也許好不了，但痕迹總會淡些。”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秘之力就好了，它們或許能讓我去彼岸的那一端再看看我的爸爸媽媽。”

“或許呢，據說人與人之間的思念會化作一縷絲線，把兩端彼此念想的人連結起來，以此傳達情誼。托夢就是這樣一種說法。”莊蘩難得沖俞鳴擠出一個溫柔的笑。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怎麼什麼事都慢半拍，敢情我在這兒說了半天你才反應過來。”莊蘩無奈地笑了一下，難得沒有惱起來，手指屈起勾了一下俞鳴的鼻子。

“我認識的莊蘩不是這樣的，他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啊？”說着俞鳴從床上直起身子，捧着莊蘩的臉仔細觀摩了起來。

“至始至終出現在你眼前的莊蘩都隻有一個。”

按照以往，莊蘩肯定一把就掀開自己覆在他臉上的手，但現在，他沒有，反而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大拇指。

好像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又或者說，隻是自己終于察覺了之前被忽略的東西。

因為和感冒的俞鳴睡了一宿，沒過幾天，莊蘩緊跟着也感冒了。

俞鳴倒是好得差不多了，恰巧俞奶奶回來了，便炖了點豬蹄，讓俞鳴給莊蘩送過去。

不放心莊蘩，俞奶奶便跟着一塊過去。

“小俞都跟我說了，你們這些小年輕，一點都不愛惜自己身子，等你們到我這歲數，以後有得你們好受。”俞奶奶把豬蹄遞到莊蘩手上，語重心長地說道。

莊蘩被說得有些不明所以，對上俞鳴有些閃躲的眼神，便明白發生了什麼。

“哎，俞奶奶說的是，以後我會注意的。”莊蘩一副乖巧模樣，晃了晃手上的保溫飯盒，“還有，謝謝俞奶奶做的豬蹄，聞起來很香，吃起來當然也會很美味的。”

“哎呦，還是小莊會說話，好吃你就多吃點，還想吃什麼，就來找奶奶，我一定做給咱小莊吃。”俞奶奶對莊蘩的喜愛都是明晃晃的溢于言表。

“我還是不是你孫子啊，你怎麼不問問我今天晚上想吃什麼。”俞鳴故意露出一副不滿的表情，“我也想吃豬蹄。”

“廚房的竈火還開着，想吃你就自己去做。”俞奶奶把保溫飯盒往莊蘩懷裡推了推，“這是我專門做給人家小莊吃的......小莊呐，我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你好好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