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的幾天,男生都沒有出現在房子附近,梧桐樹下隻飄了幾片枯槁殘缺的葉子,就像自己即将凋零的生命那般,孤獨地粘附在濕潤的地面上,然後一點一點的被消釋。
瞿風眠盯着那棵梧桐樹晃了會兒神,直到風碾過葉片,發出嘩啦一陣聲響,他才收回目光,拿上整理好的稿子,出了門。
自從瞿風眠生了病,身體日漸變得像是破舊的機器,行動力卡頓,緩慢。他想得慢,走得慢,身邊色一切事物都無形中慢了下來,唯有自己的靈魂一直在凋零,如晨曦的火焰,即将熄滅。
“你怎麼在這兒?”
瞿風眠提着東西爬過洞穴般水井旁邊的石階,一擡頭就看見自家門前坐着一個男生。
提着重物走了挺長時間的路,瞿風眠的身上依舊冒着些粘膩的虛汗,視線也因此模糊漸漸。
但瞿風眠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男生聞聲而動,先是擡起了彎在兩肘之間的頭。
“你出去了?”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問的話有些多餘,男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嗯,出去買了些東西。”瞿風眠提了提手上的袋子,“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是來找我的嗎?”
“嗯。”男生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從兜裡掏出了一個一盒巧克力,遞到瞿風眠眼前,“你救了我,我送你禮物。”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巧克力外殼的包裝很精緻,上面印着一串燙金的英文字母。直覺告訴他這盒巧克力很貴,瞿風眠不能昧着良心收下。
“可他們說,這巧克力很好吃,所以我想送給你。”男生依舊倔強地舉着巧克力,仿佛瞿風眠不接着,他就不會走開。
“好吧,那謝謝你的好意了。”瞿風眠隻能收下巧克力。
“那我走了。”男生朝右邊歪了歪頭,轉身就往回走。
“等一下——”瞿風眠上前一步,叫住了男生。
聽見瞿風眠的聲音,男生停住腳步,回過頭。
“能告訴我一下,你的名字嗎?”
“我叫小五。”男生簡短的回答道。
小五......嗎?怎麼聽起來都像是小名,瞿風眠以為男生不願意透露真名,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男生問道。
“哦,我叫瞿風眠。”瞿風眠趕忙回應道。
男生微蹙起的眉頭帶有幾分疑惑。
瞿風眠便解釋道:“瞿為雙目瞿,風是春風的風,眠是睡眠的眠。”
男生眼裡還是流轉着疑惑的情緒,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還是不太懂。”
瞿風眠隻當男生不認識瞿字兒,索性掏出衣兜裡的小冊子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了紙上。
“喏,我的名字。”瞿風眠把紙張撕下,遞給男生。
男生接過紙張,細長的手指在未幹透的字迹上輕輕地揣摩着,黑色的墨迹就像他的心緒一樣,稍微一揉捏、擠壓,便會在白色的紙張上暈染開來。
“原來這就是你的名字......瞿風眠...”男生看着紙上的三個字,嘴裡不住地呢喃着男生擡起頭,嘴角勾起一抹明亮的笑容,“很好聽的名字,我好喜歡。”
在瞿風眠印象裡,這好像是男生第一次露出這樣明亮的笑容。
大部分的時間裡,瞿風眠隻能透過半敞的窗戶觀察梧桐樹下的男生。他隻是安靜地坐在那兒——坐在那塊光滑得沒有青苔,隻吸附着幾片焉癟而黏軟的葉片的石頭上——直到再落下一片樹葉,他才起身,如同他來時的那般,又安靜的離去。
和男生打完招呼後,瞿風眠進到屋子裡,放下手中的東西并沒有急着去做其它的事情,而是靜坐在床邊,看着手上的那盒巧克力,細想着這個男生——當然現在該稱呼他為小五。
瞿風眠想不明白,不明白男生為什麼會出現在梧桐樹下,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昏倒在地上,更不明白,為什麼他就這樣來了又走,就像一陣輕飄飄的風一樣,唯一與風不同的是,當聽到聲響時,他會回頭。
在屋裡待得久了,松軟的肌肉便會變得愈發浮腫。瞿風眠校對完稿子,就會出去走走,活動一下筋骨。
茶餘飯後,人們總愛拉個小闆凳圍坐在一起,唠嗑點家常裡短,湊活湊活别人家的熱鬧。
“哎喲,你是不曉得,那個老李家一堆娃子最近都在忙着分老頭的财産,那鬧騰得嘞,大半夜都還聽得見吵吵嚷嚷的聲音。”一人扇着一把蒲扇,說話時鼻子下方的小胡茬一聳一聳的。
“也是造孽啊,老李這才剛下土沒幾天,那些娃子就開始這麼鬧騰了,啧啧啧,就是睡到土裡也不得安甯嘞!”一人朝杯口吹了一口氣,喝了一口熱茶。
“你是不知道,老李那兩個外嫁的女兒聽見他們要分财産,也是趕忙着連夜回來,都想着分一杯羹。”一人佝偻着背,同旁邊的人對話時,脖子距離的往前探着。
“也是不怕折騰,到底是兄弟姐妹,為了這麼點财産,現在弄得跟仇家似的。”
搖扇那人笑了笑,拐了拐喝茶那人,打趣道:“你倒是舍得把财産和姊妹均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