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進來檢查了一下瞿風眠的身體狀況,“今天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瞿風眠說道,“除了些老毛病之外,身體狀況我感覺還挺好的。”
“心情狀況怎麼樣?”護士說話很溫柔,“做手術前保持一個良好心情也是很重要的。”
“也挺好的。”瞿風眠如常地回答着。
護士走之後不久,小五就提着早餐進到了病房。因為壓要做化療的緣故,小五隻讓瞿風眠喝了幾口淡粥。
“等你化療完病情好轉了,我馬上就給你做大餐。”小五說道。
瞿風眠依舊是笑着說了個好字,接着便是安靜的喝着清粥。身邊的所有人都在鼓舞着他,讓他振作起來去同疾病做抗争,相信手術過後他的身體狀況一定會好轉的。
但也隻有瞿風眠自己能夠切确地感受到自己身體時時刻刻的變化。沾染了疾病的軀體猶如一株幹涸沙漠裡的植物,正在随着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地枯竭下去,最後幹癟着、被風揉搓得破碎着。
在黑沉寂靜的夜裡,他能夠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緩慢且沉默地放慢躍動的頻率,聆聽着血液在纖薄血管裡頓澀的流動與淤積,最後堆積成一團粘稠的顯露在慘敗皮膚之下的膿團。
一株沒了根基的植物,又怎能在幹涸的沙漠裡起死回生呢?其實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他自己明白,醫生護士明白,而小五自然也明白。所謂的化療手術,不過是是給彼此尋求一個心理上的安慰罷了,畢竟,世界上哪能有這麼多奇迹呢?
瞿風眠進入手術室後,小五又蹲在了那個熟悉的位置,他的脊背貼着在秋日裡愈發冰涼的瓷磚。眼神也開始渙散着地盯着地面的縫隙出神,隻有這樣分散着注意力,時間的分秒流逝感才會被削弱,心裡的惶恐不安也才會被淡化。
第一次化療結束得很快,瞿風眠出了手術室之後便被推回了原來的病房。
“現在感覺好點了嗎?”瞿風眠的臉色愈發慘敗,嘴唇也幹癟得很嚴重,額間也還在冒着虛汗,小五心疼的蹙起了眉頭,小心翼翼的為他擦拭着額頭上的細密汗水。
“嘶......好久沒做化療了,現在就是有點惡心,其它都還好。”瞿風眠勉強着扯出一個笑容。
“拿我給你揉揉太陽穴,或許會好受一點。”說着小五就準備上手。
瞿風眠從被子裡伸出手覆在小五的手背上方,搖了搖頭,“沒關系的,要不你吹口琴給我聽吧。”
瞿風眠能夠感知到小五此刻的慌忙無措,時時刻刻都想要為自己做點什麼,好似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慌亂的心稍微平靜下來,不再去細想那些回旋在房間裡的死亡氣息。
躺在病床上的瞿風眠也很想說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來消減小五心中的那種焦慮不安。他想再次拿起口琴為小五吹上一段,但才做完化療的他,此刻的身軀是無比的疲乏着的,微弱的僅供呼吸流通的氣息已不足以他去吹奏口琴,他隻能暫時把想法擱置,讓小五吹口琴給自己聽。
小五從櫃子裡找出口琴,問瞿風眠想聽什麼曲子。
瞿風眠教給小五的曲子并不很多,他躺在病床上盡量忽略掉那股令人直犯惡心的眩暈感,盯着發白的天花闆思索了一會兒,才說着讓小五吹第一次在窗戶聽到的那首曲子。
或許是許久未吹口琴的緣故,小五起初的琴聲斷斷續續的,顯得很生疏,吹過幾遍之後,似是回憶起了瞿風眠之前所教授的步驟,逐漸轉變為一陣悠揚綿長的琴聲。
也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琴聲真的發揮出了特有的療愈作用,那股惡心且發悶着的眩暈感終是被身體肌肉松弛下來的疲倦感給覆蓋,瞿風眠在小五吹奏的琴聲之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後來的半月裡瞿風眠又接着做了兩次化療,但用醫生比較現實的話語總結下來,就是效果甚微。
一個月内接二連三的化療勉強隻能穩定一個星期左右的身體狀況,暫時抑制住病情的惡化,配之以藥物輔助,能夠短暫的延續一段存活時間。病情或許會因為化療和藥物的治療而短暫的定格在原地,但它并不會驟減,與之相反的,一旦停止化療和藥物治療,原本就是加速期的疾病隻會放肆地蔓延着。
不斷蔓延着的疾病在瞿風眠的身上顯露得愈發明顯,整副幹癟下去的軀體瞬間又腫脹成一顆猙獰的泡囊,纖薄皮膚被烏黑的顔色所浸染着,被渾濁的氣體和粘稠的血液所擠壓而撐開,仿佛隻要尖銳物體在上面輕輕一按壓,那些粘稠絮狀物便會噴湧而出。
這一個月又是化療又是不間斷的服用藥物,瞿風眠的身體折騰得比往常還要虛弱些許,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副疲乏的狀态,顯得很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