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晚上應酬喝了酒,江聲隐的聲音聽着模模糊糊的。
像是有一點哽咽。
溫尋捏着吹風機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兩秒後,又松開。
然後她起身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擰着鎖扣開門。
下一秒,帶着雪容的冷風就結結實實糊了她一臉。
實際上,她并沒有将門完全打開,隻是開了一條能面對面交談的小縫。
江聲隐仍舊安安靜靜站在門口,他的眼睛紅紅的,眼睫微垂似乎在發呆。
聽到開門的動靜,他忽地擡頭對上她的眼,張嘴想說什麼,遲疑片刻又沒說。
溫尋頸脖處的發絲還在似有若無往胸口鎖骨落着水珠,她在肩上随便披了一件牛仔外套,并不能很好地抵預周遭刺骨的寒涼。
溫尋也看着他,兩三秒,自顧自垂眼收回視線。
她冷得打了個哆嗦,主動退後一步把門讓開。
“先進來吧,我給你拿瓶香蕉牛奶。”她說。
然後轉身往屋裡走。
腦子裡還莫名想起來,很多年前,大概也是這樣一個飄着小雪的夜,江聲隐陪他媽媽回東北老家過年,吃過飯,一家老少圍着電視機盤腿坐在暖和的大土炕上聊天兒,他卻一個人跑到院子裡,伴着噼裡啪啦的炮竹聲聲給她打電話。
說話聲音也像現在這樣低低沉沉的,很輕很輕。
他說:“溫小兔,我想你了,想回來和你一起過年。”
那天,溫尋也不知道他在院子裡站了多久,她隻記着,江聲隐像是有說不完的話,絮絮叨叨聊了好久,直到最後她不知不覺握着手機睡過去,他才舍得把電話挂掉。
江聲隐跟着進來,砰一聲關了門:“好,謝謝。”
溫尋聞言回神,心髒也跟着重重一跳。
她将自己從回憶的漩渦中拉扯出來,搖頭說了句沒事。
伸手把香蕉牛奶遞給他,順便尋了些話題問:“你喝酒了?”
他接過牛奶瓶捏在手裡,聲音帶了一點笑:“嗯,晚上有個飯局,少喝了點。”
“找代駕回來的?”溫尋又問。
“對,代駕很貴。”江聲隐吐槽。
溫尋“嗯”一聲坐到床沿上:“江小少爺那麼有錢,還在乎這點呢。”
江聲隐轉身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擡頭看着她很清晰地笑了一聲。
“你頭發還在落水珠呢,”江聲隐說:“擦擦吧,或者吹一下。”
溫尋點點頭,沒再說話。
房間裡突然變得很安靜。
是那種帶着一絲尴尬的安靜。
這屋子本身并不大,陳設也簡單;中間放了一張床,一個小化妝台,一把小椅子,再就是溫尋的行李箱,兩片暖氣片,還有一個暖烘烘的小太陽。
因為小,所以房間裡顯得很暖和。
江聲隐此時就坐在她的化妝椅上,一雙大長腿在這小過道裡多少有些施展不開,他擰開蓋子喝了一口香蕉牛奶,這東西甜得很,他其實不太愛喝。
所以他喝得很慢。
但是溫尋很喜歡,以前就喜歡,現在還是很喜歡。
溫尋拿起吹風機将頭發吹幹,扯開被子鑽進去,把過道的空間騰出來給他伸腿:“飯局是因為工作的事?”
又是溫尋先開的口。
她總覺得這屋裡太靜了。
她怕不說話自己又會莫名其妙地發呆。
倒也不是不能發,就是不太想在江聲隐面前想以前的事。
“有個朋友帶他老婆來這邊玩,正好碰上了,就喝了點,”江聲隐喝了一點牛奶就把蓋子擰上,瓶子捏在手裡,整個人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眼睛看着她笑了笑:“他結婚我也沒過去,很久沒見了,熱情得很,一直拉着我,非要罰我喝酒。”
溫尋點頭,随口說:“今年結婚的人好多呀,我朋友也有好幾個要結。”
江聲隐說:“對啊,感覺像是商量好的。”
接着又說:“不過年齡也到了,總要結的。”
溫尋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沒有接話。
她還記着,同樣的問題,上一次聊起還是六年前,在兩個人的小公寓裡。
倆人窩在放影室沙發上看電影,電影的結局是女主出國生造,男主在家人的安排下娶了自己不愛的人,每天都渾渾噩噩的,很消沉,性格也變了很多。
溫尋從電影畫面上收回眼,忽然擡頭看着他,很認真地問:“江聲隐,如果我們最後也沒有走到一起,你會跟别人結婚嗎?”
江聲隐搖頭:“不會。”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感覺他态度很敷衍,不死心地又問一遍:“為什麼?”
江聲隐原本在給她腳上做美甲,聞言擡頭看來,一雙黑眸深沉如夜。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仿佛難以理解般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和自己不愛的人結婚?”
“可是如果年齡到了呢,你總不能40歲都不結婚吧?”溫尋懷裡抱着之前買的那隻金漸層,小貓已經長大了很多,她一隻手抱着胳膊都有些發酸。
江聲隐伸手把她懷裡的貓抱起來丢到旁邊,眼眸定定看着她,對視好半晌才說:“年齡不是問題,而且那又怎麼了?”
“隻要不是你,80我也不結。”
溫尋又問:“90呢?”
江聲隐:“我活不了那麼久,如果能活到90,也不會和别人結。”
江聲隐性格不算有耐心,也不是很會制造浪漫,搞驚喜的那種男生。
但是溫尋每次問他這些幼稚的問題,江聲隐卻不會顯得不耐煩。
雖然他是覺得沒必要說,畢竟他的心裡裝得是誰,他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但是隻要溫尋問起來,他還是能耐着性子一遍遍的,不厭其煩地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