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周莊百年的人們都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當鳳凰降臨的那一刻,他們都朝天邊齊齊跪拜。
柳父和柳母攜帶着一群下人,一同向天邊跪拜,柳母雙手合十,口中不斷地呢喃着,湊近聽,原來她在為自己的女兒祈福。
她說,“惟願吾女珍娘平安。”
旁邊的柳父也是相同的願望。
周莊城内跪倒了一大片人,沈宅裡面。
零零散散的下人跪着,求着,也活着。
被林氏吓得瘋瘋癫癫的下人看見天邊的鳳凰,也心存敬畏地跪下了。
而沈大,在看見鳳凰的那一刻打碎了酒杯,他發出怪叫,哈哈哈哈大笑着,指着那盤旋于周莊上空的鳳凰自言自語,“這算什麼?這算什麼?慧娘,你回來啊,這算什麼……”
他忽然将酒杯全都丢到了地上,哭叫着,“你們全都騙我,你們全都騙我。”
“慧娘你騙我,你根本不愛我……林氏也騙我,她根本沒有辦法救活你……”
他大力撕扯着衣服,想要将心髒傳來的巨大痛苦從身體裡面掏出來,卻在對上鳳凰那雙清靈的眼睛時,跪了下去。
他重重磕了一個頭,“神尊,我錯了……我錯了,我求您,給吾女沈識黛一個好的結局吧……”
“我錯了……我錯得太離譜了……”
後來啊,周莊城裡面少了一個沈大,街市角落裡面,多了一個與野狗争食的乞丐。
這乞丐又老又醜,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最喜歡喝酒,沒錢買酒,于是天天賒賬,後面被酒保打了好幾頓,落下了殘疾,在一個冬天病死了。
沈識黛看着那雙紅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要許願,還望神尊成全。”
鳳凰對召喚它之人的要求,總是多有優待的。
她嘴唇蠕動了幾下,輕輕的,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于是,幾乎是瞬刻間,金黃色的火焰帶着濃濃的生命力憑空從柳淩珍的身體上燃燒起。
下一個瞬間,一直盯着柳淩珍的沈識黛眼見地發現,她的手指頭動了動。
柳淩珍正陷在夢裡面。
零零碎碎的,這些好似是她切實經曆的事情。
她在一個又一個碎片裡面看見了宣衡,沈識黛,還有一隻狐狸。
原來她和沈識黛很早就認識了。
沈識黛确實是她親手養大的妹妹,在那些記憶裡面,柳淩珍在同樣的情況裡面,也将沈識黛接到了自己身邊,她教會沈識黛什麼是愛,給她哪怕是至親之人也沒有給的羁絆。
柳淩珍望見,沈識黛從一個小女孩,被她養成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姑娘。
她們會在寒冷冬夜裡面一起烤紅薯吃,沈識黛還被熱乎乎的紅薯給燙到了嘴,柳淩珍在旁邊哈哈大笑。
她們也會在夏日白晝裡面遊山玩水,一起去山上采草藥,打野味。
她們……一起經曆了好多個時刻。
柳淩珍在哪裡,沈識黛也在哪裡。
隻是這些記憶碎碎的,她能想起來的也不多。
但是柳淩珍此刻心裡面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她和沈識黛,在前世,哪怕沒有記憶,卻也真的是堪比至親之人的親人。
清淩淩的靈氣瞬間充滿了她的身體,疼痛散去,熨帖的感覺傳來,柳淩珍呼出一口氣。
柳淩珍再睜開眼睛,華麗的帳幔映入眼簾,這是哪裡?
她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門口傳來“霹靂乓啷”的聲音,瞬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轉頭看去,看到一地的狼藉。
“莊主,莊主,你姐姐醒了!”
莊主?柳淩珍坐起來,全身傳來酸痛,她的左手劇痛異常,痛得她“嘶——”了一聲。
柳淩珍嘗試用力,卻用不上,左手擡不起來,右手倒是沒有問題。
她奇怪自己的手怎麼變成這樣,一聲驚呼傳來,“小甲不要亂動!”
随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除了宣衡,還有誰會叫她小甲,柳淩珍擡頭,果不其然就是宣衡,他已然站在床邊,正一臉擔憂地看着柳淩珍。
柳淩珍問出心中的疑惑,“我的手,還有我的腳,怎麼了嗎?”
“你還記得境裡面的記憶嗎?”
柳淩珍是記得的,但是她眼尖地瞥見門口那抹墨色的衣角,她轉動眼珠,少見地撒了個謊,“記不太清楚了,還有莊主,你變成莊主了嗎?”
宣衡握拳假咳,“不記得啊……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也好。”
柳淩珍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情瞞着自己,而且八成與現在門外面站着的那個人有關系。
不過柳淩珍現在迫切地想要知道莊主是誰,于是她又問了一遍,“道長,你變成這裡的莊主了嗎?”
宣衡搖搖頭,他走過來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身後墊了個靠枕,讓柳淩珍坐起來更舒服,他向柳淩珍的手和腿輸送法力,“你的手和腿,三四天後才能動,七八天後才能徹底恢複。”
宣衡的神色很認真,眉心那點紅色美人痣又皺了起來,柳淩珍下意識伸手去替他撫平。
而宣衡感受到她的動作後就撐着給她摸額頭,眼神确實直愣愣地盯着柳淩珍。
柳淩珍一垂眸,就正正地對上了他看過來的眼神,裡面滿是複雜的情緒。
柳淩珍這回不怕了,還有心思打趣道,“道長是不是喜歡我?”
手下的美人痣一下子飄遠了,被詢問的對象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耳邊倒是紅了一大片。
忽地傳來一陣咳嗽聲。
“咳咳。”
“我是周莊的莊主——沈識黛。”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清脆的女子聲音怯怯地從門口傳來。
那人站在門邊,朝這邊看來。
柳淩珍轉眸看去,下一秒就正正對上了,站在門口邊,不知道看了這邊多久的沈識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