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納德扭頭看向沙利葉，等他回答。
不敢來？那肯定有鬼。
沙利葉被他爽快答應的态度打了個措手不及，愣了幾秒理解話裡意思後擡頭望着他，眼中閃爍的光芒讓倫納德都不由一怔：
好耀眼。
這人怕不是傻子吧，不對，這肯定是他的僞裝，但是太拙劣了，一眼就被我識破了，果然我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救世主啊~
救世主就是要有以身犯險的勇氣和決心！
而在他身體裡的帕列斯此刻想法卻不這麼樂觀，帕列斯已經可以确定沙利葉·美第奇被原始月亮污染了。
黑夜殘留在他身上的力量比意料中更加龐大，祂懷疑這個沙利葉隐秘的來源極大可能直接屬于黑夜本人。
在祂看來沙利葉身上裹挾着層層疊疊的迷霧，但倫納德這小子看不到，這說明迷霧是一般低位階非凡者看不見的，隻對高層次非凡者生效。
這種濃郁程度的隐秘反向說明沙利葉身上污染程度也相對應到達了至少天使之王的位格。
安插在根廷是有什麼特别用意嗎，黑夜布局向來謹慎周到，細緻入微不易察覺。
但黑夜的隐秘也可以證明祂已經知曉默許此人的存在和活動，再繼續觀察才能有進一步的判斷。
由于沙利葉的到來，今天鄧恩·史密斯交替了倫納德的夜班，而倫納德負責安頓沙利葉。
佐特蘭街36号一樓宴會大廳門口。
沙利葉擡頭望向天空，雲層已經逐漸稀薄，隐隐可以看見天空的顔色，稀疏的星星頑強閃爍盡管光芒暗淡。
風雪漸息，體感上溫度也有些回升，不再那麼難以忍受，沙利葉曲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銀框圓片眼鏡，漆黑瞳孔像黑洞一般吞噬萬物泯滅情感，仇恨的風暴無時無刻不在剜肉剖骨。
終于到了，根廷市。
已經追蹤到了這裡，母親父親，我一定會追查到底是誰害死了你們，為你們報仇，絕對會做到！
在黑夜女神教會任職的十年裡，他一直都沒有放棄追查當初的兇手，最大的線索就是他自己，藥師途徑，原始月亮……
但他現在的位階太低了，隻有序列八是絕對沒有能力抗衡一個組織，他需要晉升，不斷的，盡快的晉升，為此他可以用盡一切手段。
“你在想什麼？”
此刻突然出聲打斷了沙利葉發散的神思，眼前憑空出現碧綠色眼眸吓得他往後踉跄幾步，緩緩吐了口氣才穩住。
不會是想什麼壞事吧，這麼專心？
倫納德方才挺身湊近發呆的沙利葉，似乎是見他一直沒發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于是越發貼近，想看看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回神。
“啊，是你啊，抱歉，剛剛走神了。”
倫納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處理完了交接的事情，沙利葉看他肩頭堆疊的雪粒，推測站在這的時間應該已經不短了。
沙利葉回過神來，放下右手長柄黑傘随意靠在路燈上，空出手來輕輕拍掉了他肩上的落雪，帶着歉意溫和笑着回答，“在想教會分發的任務，那個殺害了紅手套隊員的逃犯。”
這下反倒是倫納德梗住了，他其實并不遲鈍，甚至算得上是敏感，所以說話後很快就察覺到了沙利葉身上逸散的淡淡悲意。
他不是故意提及的，沙利葉曾在貝克蘭德值夜者小隊工作過，這個人或許是他認識的朋友……
沙利葉幫他把積雪都撇幹淨後重新拿起了黑傘，抖了抖，抖落方才掉在黑傘邊緣的細小雪花，視線掃過穿着風衣垂眸盯着地面的倫納德，看見他兩手空空，揣在兜裡，于是打開長柄黑傘，遞過去，友好的分享一半。
“介意一起走嗎？”
倫納德感到頭上一暗，是沙利葉遞過來的傘。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忘記帶傘了，扭頭看向二樓燈光已經熄滅的窗戶，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已經鎖門了啊，有點懶得回去，他不是要暫時住在我家？
順路？那算了，不拿了。
倫納德或許不知道他思考的心路曆程其實完美體現在他那帶着詩人浪漫氣息的俊美臉龐上了，沙利葉看着他大概就能猜出在想什麼，忍俊不禁輕笑出聲，“我在這裡等你回去取也不礙事。”
“不用，就這樣走吧，趁着現在風雪不大。”
倫納德回頭随意答道，但碧綠的眸子不經意間闖進了沙利葉溫柔的黑眸中，在冬日卻似一汪春水，溫暖甯靜，惬意閑适。
沙利葉就這樣含着笑靜靜的看着他，沒有絲毫催促不耐的意思，仿佛可以一直等待到時間的盡頭。
倫納德又一次愣住了，從方才第一眼開始，他就常常被這個人所震驚，像是一個開不完的寶箱，一層裡面還有一層，無窮無盡。
嗚咽的風聲在兩人耳邊飄忽，一柄黑色的雨傘将兩人包裹，空曠的街道上兩串腳印蜿蜒，在昏黃的街燈下留下歪斜的倒影。
沙利葉的黑傘足夠大，本該是可以容納下兩個人遮擋風雪的，可倫納德實在是太高了，沙利葉近乎矮了一個頭，這導緻他舉着傘的手臂處在不高不低的位置格外費力。
“你就打算這樣舉着回去嗎？”倫納德一挑眉毛，看着拿着傘柄的沙利葉問道。
倫納德也發現了傘面傾斜的角度問題，肩頭臉側發梢都不可避免的沾染到了雪粒，但沙利葉也是如此，沒好到哪裡去，單薄的風衣和環繞的棕色格紋圍巾都被打濕一大片，洇濕出一塊醒目的深色。
“啊，沒關系的，我來就好，是你那邊淋到了嗎？”
沙利葉扭頭問道，呼出的熱氣将銀框原片眼鏡蒙上一層白色水霧，鼻尖與臉頰都被凍的泛起紅暈，臉側的烏黑長發也因為霧氣沾染濕意而黏在蒼白的皮膚上，用出水芙蓉來形容再合适不過了。
倫納德一把接過傘柄，别過頭去小聲蛐蛐道，“别死嘴硬了，你自己都快淋成落湯雞了。而且比我矮又不是什麼不好意思的事情，打傘就得長得高的人來嘛。”
實際上倫納德從一開始見到沙利葉就總會下意識的忽略他其實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性，那股溫潤的氣質總叫他想起先前還在貝克蘭德居住時，魯恩帝國圖書館的管理員小姐。
但還是不一樣的，管理員小姐每次見到他可沒什麼好臉色，但對别的學生又非常的溫柔體貼，雖然這大概率是因為他老忘記要還借出的詩集，可沙利葉似乎是一視同仁的對待所有人。
“那就麻煩你了，能者多勞。”，沙利葉一時間發現自己不知道怎樣稱呼他，“我可以稱呼你倫納德嗎，米切爾先生？”
“沙利葉?”
倫納德沒有給出答案，而是直接以反問作答。
“在呢，倫納德。”
沙利葉笑着應道，氣氛逐漸上升，在寒冷的雪夜裡，黑傘下的溫度恰似暖春。
“那個逃犯的案子隊長估計會分配給我和你一起辦理，畢竟你剛剛到根廷市對這裡的情況都不熟悉，由我帶着你是最明智的選擇。”
倫納德呼出一口白氣，看似毫不在意的提起，但握着傘柄的手也許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悄然握緊。
其實他心裡也沒譜是不是一定會分配給他，但包票已經打好了，明天去的時候沙利葉肯定會默認和自己一隊，這樣的話隊長大概率會覺得我們兩個相處的非常融洽默契，下意識的就這樣分配了呢？
實在不行他就偷偷去拜托隊長，隊長肯定能理解的吧，他這都是為了守護根廷市和大家啊，沙利葉這麼危險的存在，需要像他這樣的主角才能夠解決。
“好啊，那你呢，你願意和我做搭檔嗎？”沙利葉擡頭盯着倫納德的眼睛開口問道，鏡片下漆黑瞳孔中滿是疑惑好奇的浪花。
“啊，隊長分配的，哪有什麼願不願意的......”
倫納德迅速回避了沙利葉的視線盯着黑傘邊緣假裝不甚在意的回答。
但沙利葉卻似乎對這問題很看重，見倫納德有意逃避，本來飛揚的神采和輕快的語調忽地落下，緩緩道：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會和鄧恩·史密斯說的，我不想勉強任何一個人。”
“麻煩，說不上吧，不麻煩啊，其實......”
“其實我對你印象還挺不錯的......”
倫納德的聲音越來越小，和蚊子叫喚沒什麼區别。
但沙利葉耳力極佳，一字不漏的全部聽到了，那份心意也分毫不差的感受到了。
他收回視線，沒再看着倫納德，而是靜靜的凝視前路。
見許久沙利葉都沒再說話，倫納德的眼神時不時就假裝不經意的偷偷朝着他瞄一眼。
看見他表情沒有任何不悅，仍舊勾起的唇角隽攜着淡淡的笑意，眉眼彎彎，被眼鏡長鍊柔和了的冷俊臉龐此刻甯靜如詩，淡漠如畫。
長久的沉默裡，倫納德視線掃過的動作越發明顯，直至沙利葉一個猝不及防的扭頭，兩股視線猛的撞在一起，倫納德下意識想要收回目光，但奈何就算轉過頭去側臉也能感受到沙利葉那仿佛實體化的視線正直勾勾的盯着他躲閃的眼睛。
“很高興能和你成為搭檔，詩人同學~”
說完後沙利葉就撇過頭去不再開口了。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的序列和等級？”
但沙利葉沒有再搭理他了，任由他怎麼問都不說話。
後半程路上，倫納德見沙利葉的注意力都留在街邊建築上，這才放心的叫起了身體裡的帕列斯。
“喂，老頭，你怎麼看沙利葉的？”
“......”
“說話呀老頭，這是正事。”
帕列斯低歎一聲，我還能怎麼看，看你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嗎。
“說實話我感覺他可能是你之前說過的那個刺客途徑的非凡者。”
“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他給我的感覺不像是男性，但你說過變成魔女需要到至少序列六，他正好是序列八啊，在魔女之前，所以會朝着這個方向轉化很合理不是嗎。”
帕列斯一時竟不知道誇他聰明還是說他愚蠢來的恰當。
“他是月亮途徑，這點不會有錯。”
“一個人隻能選擇一條途徑，跨途徑也隻能是相鄰序列，更何況他的序列等級還沒到可以跨途徑的程度。”
“但你的魔女學說大緻上沒有錯，此途徑非凡者确實會朝着女性轉化，不管是□□還是心靈。”
“但也許他的特殊之處就是在于他可以掌握兩條途徑的能力呢，老頭你别太死闆了，要靈活的去思考，不然真要變成老古董了。”
“這不可能，這兩個就不是相鄰的序列，你再怎麼争辯這也是事實。”
但你結結實實像被他魅惑了稀裡糊塗的傻樣也是事實。
帕列斯頗為無語的翻身準備接着睡覺，至于沙利葉，明天起來偷竊這小子的記憶就行，有黑夜默許想來不會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