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邊樹杈刺破黑夜垂墜簾幕，夕陽餘晖消逝在地平線邊緣，冷風嗚咽從窗戶縫隙溜進拂動紗簾。

黑發綠眸青年動作輕緩地将懷中盤繞的銀白蟒蛇放在柔軟被褥裡，呲牙咧嘴生怕發出一點聲響，來到窗邊合攏窗戶。

倫納德望着窗外點點雪花飄落，一個激靈凍的搓了搓手心。

沙利葉會醒過來的吧。

他都留下解劑配方了，這種程度的毒藥對他來說一定沒有問題的。

雖然一直這樣暗示自己，但心中的空虛焦躁并沒有減少。

他在服下解劑三小時後蘇醒，老尼爾檢查完表示毒素清理的很幹淨，後續會有避免不了的輕微後遺症狀，沒必要太擔心。

可沙利葉服藥後仍然昏迷，到現在已經六個小時。

老尼爾隻是無奈搖頭歎息，他也沒有辦法解決沙利葉的問題，隻能寄希望于沙利葉既然随身準備了關鍵主材料，那麼對這種情況應該也多少做了準備。

眼簾聳拉遮擋半數碧綠眼眸，長長吐出一口氣，阖上雙眸，指尖劃出一輪圓月一圈繁星為沙利葉默默祈禱。

千萬要醒過來啊，沙利葉。

他自顧轉身，大腦一灘漿糊昏昏沉沉神情恍惚，視線一擡，碧綠寶石眸卻猝不及防撞進淺霧萦繞的幽深潭水。

明眸乍亮，一時間他難以置信使勁揉了揉眼睛。

“沙、沙利葉！”

烏黑長發傾瀉散落潔白被褥，面色蒼白，薄唇微抿無一絲血色，唯有一雙美眸氤氲水光溫柔缱绻靜靜注視他，好似要将人活生生溺死在這溫柔鄉才罷休。

沙利葉掩唇淺笑，像是故意捉弄他似的打趣道。

“我在這兒，怎麼這麼着急呀？”

倫納德聽見他說話聲才真切感受到面前人是鮮活存在的。

像是一隻渺小的螢火蟲在無邊黑夜中顫抖散發最後的光亮，微弱撲閃，忽明忽滅。

皮膚慘白幾乎與背靠的被褥融為一體，濃郁墨發更顯憔悴。

“醒過來、能醒過來就好！”

倫納德健步跨到床邊握住他的手。

“好冰，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他垂眸皺眉，掌心裡的手指骨節凸顯，青紫血管清晰可見，削瘦如枯骨蒙皮，冰冷不似活人。

“沒事啦，老毛病不礙事的。”

沙利葉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眼神飄忽不定，似是躲避倫納德目光，手指則暗暗發力試圖抽離。

倫納德眼底餘光瞥見，一股晦澀莫名情緒泛起，無助可憐的目光一時間讓沙利葉有些無處遁形。

倫納德正欲開口卻被沙利葉先行打斷。

他左右環視，房間裡隻有倫納德一人。

這裡還是黑荊棘安保公司。

又阖上雙眸仔細感受周邊的靈性波動，沒有非凡者接近，暫時安全。

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沙利葉露出漆黑眼眸目光遲緩的攀上倫納德臉頰，無比真摯凝望着碧綠寶石瞳，嚴肅道，“你願意成為祂的眷者嗎？”

“什，什麼？”

倫納德聞言瞳孔一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狀況楞在原地。

沙利葉早預料過局面可能會朝着這個方向發展，不覺失落收回目光。

畢竟作為黑夜女神的信徒怎麼可以成為其他神明的眷者，這無疑是背叛。

但倫納德的思路卻沒有這麼直白。

沙利葉剛來的時候就被懷疑過非凡序列異常的問題。

但解釋合理，并沒有在衆人心中留下什麼印記。

沙利葉作為值夜者小隊成員，理應同為黑夜女神的信徒。這是大家都默認的，難道他并不信仰黑夜女神？

可是信仰其他神明為什麼要做值夜者？

這世界上并非隻有黑夜女神一位神明，要是正神信仰又怎麼會不去官方機構下工作。

結果顯而易見，沙利葉驟然萎靡的反應更是印證了倫納德的推論。

他在信仰邪神！

同時很難不聯想到月亮途徑，畢竟沙利葉最大的異常就來自他與衆不同的非凡途徑。

難道他真的是間諜？

可是間諜會這麼直接坦白自己的身份嗎？

倫納德思考的心路曆程在他臉上清晰可見。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沙利葉再次鼓起勇氣，手指緊抓被褥，嘗試挽回一下倫納德明顯跑遠了的想法。

“你不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祂是誰嗎？那個‘沙利葉’。”

“之前我不能說，是因為，因為……”

沙利葉攥着被角的手越發用力，像是在努力掙脫什麼，話音顫抖。

“我和祂…簽訂了不可違背的契約，不能……洩露關于祂的任何信息。”

“那現在你……”

倫納德的疑惑脫口而出，可未等說完他就後悔了，隻眨眼功夫沙利葉的臉色似因他的話語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

倫納德起身作勢要扶他，然而沙利葉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擡臂以手背輕輕推開他，聲音同時又虛弱了幾分。

“沒事，讓我說完……”

“祂，隻有祂的眷者才能知道相關的信息。”

倫納德不禁擰眉，綠眸驟冷微眯後退一小步。

“你猜的沒錯，我是祂的眷者。”

沙利葉擡眸注視他，滿是期冀的漆黑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悲意；又迅速垂下眼簾，叫人再也瞧不出一點破綻變化。

“拜托了，我不會傷害你的，也不會允許祂傷害你。”

沙利葉挺身抓住倫納德已松開落至腿側的手，“你得簽訂契約我才能告訴你真相，這關乎到你的性命！”

倫納德的視線在真摯黑眸與被抓着的手腕間來回遊移。

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他感到似乎有一柄天枰在心中不斷傾斜搖擺。

托盤一邊清晰可見的養育自己的教會，值夜者小隊的大家，他迄今為止的一切都和教會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

另一邊是一團迷霧，恍若凝實又飄忽不定。散發着山茶迷蒙暖香，尾調糾葛纏繞絲絲薔薇冷木的苦澀。

砝碼幾度起伏，結果仍在意料之中。

關系教會的記憶落槌定音，那是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這樣的重量是無法輕易撼動的。

“看來你也沒有那麼傻嘛。”

老邁聲沙啞話音自腦海悠悠飄出，這聲音熟悉到倫納德脫口而出回怼喊道。

“老頭你怎麼現在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