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足赤裸竭力奔跑,視角魚眼鏡頭般畸變,急促的喘息聲充斥昏暗長廊。
視線高度隻到旁人腰線,稚嫩的小手,熟悉的牆紙紋路,冷調黑灰内飾……
這裡,這裡是厄舍府!
伴随着驚呼勸導聲,一連撞開遇到的幾個仆人,從他們腿邊擠過,就要跑掉了,就要成功了,一絲光線近在咫尺。
忽地一隻大手憑空将他攬下,任由他怎麼掙紮撲騰都無濟于事。
“放開我!”
高高人影緩緩弓腰附身來到眼前,那是一個沒有臉的男仆。
男仆沒有五官,肉色的臉湊到他耳旁,尖銳的高調聲音刺入大腦。像是提前預料到男仆接下來的動作,他雙手死死捂着耳朵,我不聽,我不想聽啊!
“為什麼不複仇?你動搖了嗎?”
“母親父親死的那麼慘,隻有你苟且偷生活下來……”
“你怎麼敢背棄誓言偷偷幸福,不覺得卑鄙麼?”
“舍不得了,留戀安穩的生活了?”冰冷僵硬的手掌禁锢般不容抗拒遮蓋雙眼,“你想起來了嗎,還是又在騙自己,騙久了連自己都相信事實就是那樣。”
視野熄燈般完全陷入黑暗,記憶倒帶,那些被掩埋在最深處,永遠不願觸碰的沉重記憶,一鏟一鏟挖出——
黑暗裂開一道縫隙,伸出一隻手,掌心攏着一捧制作精美的玫瑰徽章。
随着衣櫃縫隙洩露的些許冷光打在金屬徽章上,折射出黑發黑眸孩子驚恐的臉龐。
“别哭了少爺,夫人今晚會回來的。”
沙利葉蜷縮在衣櫃角落,上方衣擺陰影籠罩他的同時也掩蓋了男仆面容。
“來玩遊戲吧少爺,把這些徽章藏到莊園裡,挑選您喜歡的哪些地方都行……等到夫人回來,一起玩尋寶遊戲,就能陪您更久了……”
手掌越來越近,成堆徽章從掌心掉落也沒有一點反應,機械的像操偶師的工具循循善誘。
沙利葉抹去眼角淚水,濕漉漉的黑眸裡倒映着不斷放大逼近的徽章,哽咽着問,“真的,真的嗎?”
“母親這樣就能晚點再離開麼……”
“這是當然,少爺……這麼多徽章,您把它們埋的深一些,藏得遠一些,總是要上一點時間來察覺的。”
男仆似乎笑了,笑聲詭異,沙利葉有些害怕,情不自禁的往角落又縮了縮。
“少爺難道不想見到夫人嗎?”
沙利葉用力左右搖頭,下定決心似的伸出雙手。
“噢……别害怕,保管好它們,别被外面的女仆發現。”
男仆的手腕像齒輪轉軸般卡殼一頓一頓的翻轉,徽章傾撒大多落在了手心之外的地面上,金屬翻滾的叮鈴聲引起房間外女仆注意。
“少爺你在裡面嗎?”
沙利葉正欲開口,男仆的手僵硬遲鈍變換成噓聲姿勢。
一陣緘默。
女仆停在房間門口面色遲疑,又有一腳步聲靠近焦急催促問,“找到少爺了嗎?”
女仆望了眼管家儲藏室門牌緩緩搖頭,“沒有。”
“少爺很少鬧脾氣,這次是夫人失約了……”
聲音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沙利葉捧着玫瑰徽章踉跄鑽出衣櫃,正要開口卻發現房間内哪裡還有人影。
接不住的徽章從指縫漏下,砸在腳邊滾出一段距離,躺下。
毫無征兆的地闆開始塌陷,視野墜落,玫瑰徽章從身邊飛過,劇烈的失重感,畫面破碎——
他又回到了昏暗長廊,身邊的仆人全都消失不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長廊盡頭傳來,空靈冰冷,沙蘭。
“想起來了嗎?”
“是你害死了她們,别再假惺惺的天天喊着要報仇雪恨,真要算起來,你現在拿起腳邊銀槍朝心髒捅下去不正和心意麼。”
“一了百了。”
沙利葉一幀幀扭頭,腳邊真的出現了一柄西洋銀色槍,再熟悉不過的紋路,是拉斐爾化成的佩槍。
“到底為什麼執着報仇,你真的想報仇嗎?你不敢直面的,不敢回憶的到底是什麼?”
“你恨的真的是哪些邪教信徒嗎?”
“其實你恨的是自己。”
漆黑瞳孔猛地縮成針尖大小又擴散,像被戳破的氣球,虹膜上浮現蛛網般的血絲。
“不要再說了!”
沙利葉抱頭狠狠跌落在地,走廊盡頭的聲音一滞,轉而改變語氣,缱绻柔和,“沒關系,你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不是麼。”
“隻要舉你起銀槍殺了自己,我就可以用你的身體替你去報仇,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全都可以做到!”
“遵守契約,把身體和靈魂都交給我……”
鬼使神差下,顫抖着的指尖伸向它,已經碰到銀槍手柄,刺進皮膚的微涼觸感,沙利葉雙目失神,猛地攥緊。
緩緩擡手,舉起銀槍,槍尖反轉對準自己——
“對……”
聲音壓低刻意蠱惑着,不斷撩撥深處難以窺探的心思,那些見不得光的陰暗角落裡,妒恨與忏悔像爬藤玫瑰般汲取血肉蜿蜒生長。
“晉升就會失控變成怪物,黑夜教會不幫你,我可以幫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