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葉一路時不時閉眼企圖将眼淚憋回去,近乎落荒而逃。
回到房間關上門,甩開拐杖,身體順着門闆落下癱坐簡單的動作卻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抱着蜷縮的雙腿埋頭無聲哽咽,淚水掉落的節奏與急促的呼吸交織成壓抑的悲歌。
他都……都這樣冷臉趕人了,怎麼還不走啊!
再不走他就裝不下去了啊……
他也很想很想回廷根和大家一起生活啊,但是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在序列七所能查到的極限裡向每一個參與謀殺她們的人複仇,這是必須償還的罪孽,無法逃脫,沒有借口。
但是,但是……
簡直是背叛,太可惡了,以前做過的那些,提供過幫助的人,全都辜負了,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不想死。
查清之後呢,夠到序列七的極限之後呢,真的要去死嗎?現在還有這樣堅定的決心舉槍自殺嗎?
可是她們都是因為你死掉的啊,你不是親眼看見并且卑鄙的活下來了嗎?
兩種聲音不停在大腦裡互相攻擊聲嘶力竭,尖銳的要刺穿頭顱。
目睹紅手套的隊友一個個死去,所以渴望安穩的工作和生活,即使冷臉裝不在意實際上你根本無法再接受熟悉親近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吧?
我沒有!
我隻是為了追殺康納·布裡格斯才到廷根,我隻是想報仇!
哦?然後呢,你留戀鄉下小鎮安穩的生活,辭去紅手套工作不僅僅是因為你害怕在危險任務中失控傷害隊友吧?
直面你的真實想法吧,你就是想逃了。僅憑自己根本無法撼動邪教組織,看不到一點複仇成功的希望。所以想放棄了,幻想和喜歡的人在鄉下度過平淡的一生也不錯……
但你忘了!
你已經在十一歲生日那天晚上和我簽了契約!
沙蘭的聲音從僞裝中脫出,歇斯底裡的憤怒質問。
你以為一直以來序列七的力量是誰給你的?是誰讓你從那晚的搜查中活下來?
你為了這小子連過去都能背叛嗎,沙利葉·美第奇。
别說了!我已經試着推開他了,但他不走!我已經盡力了……
我真的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他因為我難過,況且雖然我無法繼續晉升,但他要是将來真的成為紅手套,或許可以幫我!
說到這,沙利葉的語氣突然激動懷揣期冀,那是未曾想過的發展方向,看到了一條可能滿足自己隐秘的兼得道路。
然而沙蘭冷笑,無情掐滅希望的火苗。
呵,你的記憶力是越來越爛了,談情說愛燒壞腦子了?他幹涉不了你我之間的契約,這是我當初答應幫你中止初擁的條件。
可是你擅作主張咬了他!
是我嗎,你好好想清楚,绯月失控我不出手他就是一具屍體。你不正好也喜歡他麼?從小就是。我讓你死之前還能過一段鴛鴦生活,看來是我好心當作驢肝肺了呵。
最後的日子你想怎麼過我都無所謂,或許我還可以發發善心在你死後遠走高飛再也不見他,裝一裝你那副僞善面孔,不叫他發現事實。
冷笑譏諷聲逐漸消散遠去。
沙利葉松開掩面的雙手,盯着濕漉的掌心發呆,眼睛哭得好痛,睜不開了。
果然,康納·布裡格斯的案子就是序列七的極限了嗎,但這隻是剛查到玫瑰學派的邊角。
契約生效後他的靈魂會逐漸消散,□□作為代價支付給沙蘭,而祂會代替自己報仇。
自己還真是如祂說的,僞善又自私。明明可以現在徹底遠離斷了念想,但……
沙利葉扶着牆面動作踉跄起身,不去看角落的拐杖,亦步亦趨開門,顫顫巍巍一步一步下樓。
未痊愈的雙腳結實踏下的每一級階梯都像剛化出雙腿的小美人魚般行走在銳利的刀鋒上。
自罰般,絞着枷鎖,為自己的貪婪欲求忏悔。
終于走到樓梯盡頭近乎脫力,冷汗打濕面龐粘着發絲,忍痛咬牙愣是全程一聲不吭。
視線掃過大廳,遠遠瞥見倫納德背影在廚房忙碌着什麼。
路線蜿蜒,借着攙扶什麼都好,牆壁家具擺件挂鐘……直至在廚房一米遠的位置借力的花瓶在搖晃中摔在地。
玫瑰散落一地,巨大清脆的瓷器破碎聲才引起在廚房擦盤子的倫納德注意。他兀然回頭撞見這情景哪還顧得上擦什麼盤子,放下沖過來扶着,急得口齒不清問,“怎麼了怎麼了?你怎麼突然下來了,你的拐杖呢?壞了嗎,要下來你叫我就好了呀,一樓聽得見的。”
沙利葉聽見他這一番關切話語,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啪哒啪的掉,這下給倫納德吓得更是手忙腳亂支支吾吾。
“啊啊你怎麼哭了是我弄疼你了嗎,那我輕點,你别哭啊!我我,你這樣我看着我也要哭了。”
沙利葉稍稍平複呼吸,盡力讓自己用不那麼沙啞的聲音說話,“沒事,不是你的錯。。”
“是我要說對不起。”沙利葉抓着他的手臂,黑眸透着無助,很想挪開視線又硬生生逼自己正視那雙碧綠寶石瞳。
“對不起……”
原諒我的自私吧,我還是想要和你快樂的過完最後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