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郡,安曼達山脈,甯靜教堂。
白雪覆蓋,漆黑的崎岖的山峰如一柄寶劍穿刺星雲漩渦,雲層之上靈界的限制被暫時打破,與現世連接。
一位黑發黑眼五官普通氣質甯靜的中年女人一步步踏上虛幻陡峭幾乎與山壁融為一體的環山石階。
祂雙腳赤裸,每一步都極盡恭敬,垂首斂眸,邁上最後一級漆黑石階,登頂群山之巅時,星雲漩渦破開一道小口,聚光燈般投向聖台中心的水晶棺椁。
透過厚厚棺椁,隐約可以窺見其中安詳沉睡那人容貌。
切割整齊的及肩短發,漆黑羽睫在蒼白臉頰投下淺薄陰影,病态的青紫血管脆弱如琉璃器皿。
祂停在水晶棺椁前,水晶棺椁表面突然折射幾道不同輪廓,祂門相貌各異,是位于不同時空的沙岚。
祂在胸口劃出一輪绯月點出一圈繁星,蒼白的雪片逆升向天空,在觸及星雲漩渦的刹那化為銀沙極速墜落,拖出細長光線,在棺椁表面融化成水銀液體。
“拉斐爾軀體意識已收束。”
祂的指尖在水晶棺椁表面輕點,瞬間以落點為中心泛起圈圈擴散漣漪,并且以此銘刻出覆蓋整具棺椁的黑夜聖徽。
“您忠實的仆人懇請您注視這場儀式。”
墜落的銀沙融化在山巅聖台,在腳邊彙成一道水銀湖泊,沒有源頭卻自行流動變化,細看便發現那是交錯的莫比烏斯環。
黑發黑眼女人聲音落下的瞬間安曼達山巅發出痛苦的震顫,碎石包裹雪花滾落,巨大的嗡鳴聲預兆着雪崩。
水晶棺椁表面的黑夜聖徽同時迅速擴大,面積覆蓋包括安甯教堂在内整條山脈,發出青銅鐘鼎般的深沉共鳴。
安甯教堂内主教手中羽毛筆高懸,忽地漏墨連續砸下幾滴墨汁,墨汁暈在牛皮紙面,他發現執筆的手背汗毛全部豎立如刺。
主教眼眸容納這幕不由深邃,遠處牆邊懸挂畫有聖徽的旗幟無風卷動搖擺不止。
他擡眸仰望高處,那是安曼達山脈最高峰的方向。
非凡靈性,在暴亂……
群山之巅,星雲漩渦圍繞最高處一周破開七個洞口,水銀傾瀉雨幕滂沱,傾注在水晶棺椁表面,重擊下須臾間吞噬殆盡。
黑發黑眼女人仍站立原地,不受這些銀白液體影響分毫,祂垂首默念着什麼,遞出一隻虛握的手,五指松開,一節慘白的肋骨有自主意識般飛出手心,融進水銀彙聚的中心。
暴吝的水銀在最初的沖擊過後很快平息下來,它們消融了棺椁,溪流般淌在地面,隔空虛虛托舉着黑發青年。
看似白費功夫,然而沙利葉背後的水銀河面倒影中截然不同的一具白骨緩緩成型,抽絲剝繭般生長血肉。
鏡中人般一緻的身形面容,膚色蒼白,錨點印刻似的右眼淚痣,但仍有些細微的不同,長及腳踝的水銀色長發,鉛灰的瞳孔。以及眉眼末梢上揚的弧度,比起乖順下垂的沙利葉,祂更像是沙蘭,洗滌脫去污穢渾濁的沙蘭,銀白的天使。
“沙岚。”
黑發黑眼的女人忽地開口平靜說出兩個發音不屬于任何已知語言的單詞。
然而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鉛灰眼瞳乍亮,注入靈魂般。
他想起來了,他是沙岚。
是一個地球人,一個倒黴的美術生,因為一本詭異的《啟示錄》穿到了這個瘋狂的世界。
不,他想起來了,他是沙利葉。
一個非凡者,一個隻為複仇活着的偏執狂,因與身上寄宿天使簽訂的契約報酬而死亡。
不對,祂想起來了,祂是拉斐爾。
一個天使,一個因命運途徑序列一非凡特性活化而存在的天使,祂要回去,去哪裡?回家,回到烏洛琉斯身邊。
這些都不對!
我到底是誰!?
哪些是虛假,哪些是真實?
顱骨内記憶片段混沌斑駁像摔碎的萬花筒,無數人臉模糊融合,循環着不同語言的交談聲。
“沙岚,好久不見啊,自從你搬到中國就沒機會再一起吃飯了。”
“沙利葉~你再變個貓我看看呗?”
“拉斐爾快逃!活下去,帶着複興玫瑰學派最後的希望!”
原本束縛在白骨上的血肉又開始崩潰消解,肌肉纖維一點點滑落剝離。
黑發黑眼女人似乎早有預料并不意外,祂伸出雙手,捧着一件虛無的黃金鳥形飾品,飾品半虛半實似乎并不真實存在于現實,在祂背後高處星雲漩渦裡,一雙黑紗下充滿神性的瞳孔虛顯。
目光注視下,浩瀚磅礴的壓力排山倒海般襲來,時間倒帶河水回溯,剝落的血肉重新粘合,無形的巨大靈性枷鎖連同河面上漂浮的□□與倒影一起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