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不要小看命運啊。”橙光·希拉姆湊近,停在沙岚留下的曆史影像前捏着下巴細細觀察。
“沒人敢小觑命運的啟示……況且,我們隻是來見見老朋友。”一道神秘的紫光閃現至橙光·希拉姆身旁。
“祂現在可未必認識你,阿斯特拉。”
先前出現的幾道華光都逐漸聚集到沙岚留下的殘像前,祂門碎碎念叨着,語氣倒是很親切。
“樣子還真是沒變啊,加百列……”紫光·阿斯特拉感懷的注視殘影,從沙岚的眉目間隐約看見那個笑起來十分腼腆的白瞳青年,時常捧着書跟在伯特利背後。
從前兩人漫遊星空的時候還敢結結巴巴開口跟祂搭話,沒想到現在居然見人就跑……
“還不是你蠱惑祂門靠近星空,才讓可憐的加百列被污染隻得斷尾求生,真可憐啊……”綠光·西爾維娅宛如聖母瑪麗亞,語氣帶着憐憫哀傷,捂着胸口垂首默然,指尖輕柔覆上沙岚臉頰。
白光·奧羅拉接近了些,但仍保留一段距離,遠遠看着,懦懦開口:“拉斐爾被欲望母樹誘導……在月亮途徑晉升……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可祂最後還是依仗黑夜幫助,擺脫污染蔓延……選擇了命運。”綠光·西爾維娅小幅度搖頭,松開觸摸殘影的手,似是十分可惜。
祂扭頭看向象征隐秘、夢境與精神,光輝如星空般迷離的紫光·阿斯特拉。紫光的權柄關聯‘黑夜’與‘占蔔家’。
祂聽了仰望空曠的靈界上空,隻是淡淡吐出一句:
“命運的饋贈,早已标好了價格。”
其實有在暗中竊喜吧,意識誕生的容器自帶序列一非凡特性,還擁有半個源質。
不用經曆辛苦又漫長的晉升,不用承擔途中失控的風險……完全不必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卑劣,因為命運向你索取報酬的那天,被裹挾着綁上命運角鬥場的那刻,是宿命,償還的也隻多不少。
紫光·阿斯特拉一躍化作細長光線快速閃現遊走在靈界不同地域上空。
果然,紫光·阿斯特拉向下窺探的目光裡發現熟悉身影,但即使知道這也隻是一具時間孔隙中的分身,祂也停下腳步,淡然開口:
“頻繁幹涉命運會導緻靈性枯竭,其次……”
祂知道沙岚聽得見,事實也确實如此,沙岚正利用命運的軌迹延申通鋪靈界。既然雜魚都被吓跑了也正好開路,原理很簡單,既然不知道哪條路正确就一條條走過去,總有答案。
一個外圍的命運軌迹看見了紫光·阿斯特拉,他正準備擡手銷毀,講的也是一些廢話……
“過度使用光之鑰會招來外面那些家夥的關注。”
沙岚欲落斬斷聯系的手頓止,但紫光·阿斯特拉說完就走了,沒有一絲停留像是隻為傳達這一句話。
外面那些家夥……是誰?
紫光·阿斯特拉扭頭回望,‘沙利葉’的分身在視野裡越來越小,幾近全無。
賠了好幾條命才拿回來的光之鑰可别又丢了,小加百列。
但沙岚沒時間再仔細揣度,一道推演軌迹找到了前往貝克蘭德追尋莎倫與馬裡奇靈性氣息的道路……隻是,被擋道了。
身形巨大幾乎占據整幅視野的靈界生物擋住了必經之路。
那是一位身穿陰沉繁複黑裙的無頭女子,手中提着四個一模一樣的腦袋,淡金色的頭發順滑柔軟,雙眸猩紅如血,長相明豔大氣。
我的本體已經接替命運軌迹到達,她卻沒有離開,為什麼。
‘被縛者’途徑序列二,‘古代邪物’。
她似乎也察覺本體的變化,猩紅雙眸餘光一閃,由側身轉向正面對着沙岚,擡手拎起四個腦袋。
四個腦袋依次開口,斷斷續續說話:“離開……這裡……現在,太……早了。”
沙岚擰眉不解,她傻嗎,讓我離開。
晉升到序列二很不容易吧……不怕死嗎?
序列一和序列二之間就像普通人與半神,中間隔着一道天塹無法跨越,無論如何真正打起來,她絕無勝算。
沙岚用比較通用的靈界語,以及考慮到‘古代邪物’特性她可能活了很久,特地還用古赫密斯語以及巨人語重複一遍:
“請你讓開。”
然而話音落下許久卻沒得到任何回應,她面對自己不做仍和動作,挑釁似的,四個腦袋八隻眼睛盯着自己,不知道在看什麼。
沙岚隻覺她可能沒聽懂,原地回想幾秒,一遍感慨着原來她活了這麼舊嗎,嘗試用極光會禱詞中的古神語試試,這似乎是第三紀遠古太陽神還存在時諸神所使用的語言。
然而就在沙岚揣摩了好久蹩腳發音時,她忽地開口:
“我……聽得懂……該離開的……是你。”
“你聽的懂?”那為什麼不回答?
“嗯……”身穿陰沉繁複黑裙女子手上提着的四個頭同時輕點,“沒有……必要。”
“我不想和你打架,你會死。”
沙岚已經不想委婉的說沒有勝算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了……”
黑裙女子眨了下猩紅的八隻眼睛,四顆腦袋同時點頭,這個場面真的很詭異,陸續開口,“攔在……這裡……很重要。”
沙岚捂臉歎息,這麼執拗,我真的沒時間陪你浪費了……
他放下扶額的手,露出一雙流動的水銀之瞳——
然而下一刻,像吊線木頭突然被匕首割斷鍊接,全身脫力抽離靈魂般意識逐漸模糊。
不好……沙利葉……醒了。
鉛灰的瞳孔逐漸被垂下的眼簾覆蓋,殘存一線視野時,他看見黑裙女子猩紅的眼睛盯着自己,熾熱的視線,憐惜的目光,眼底醞釀着很複雜的情緒……
為什麼那樣看我?
不對……意識脫離後就是漫長的沉睡……我必須先離開這裡!
沉睡後的我……完全不構成戰力啊……
最後一絲視線縫隙都封死,憑借神經殘存的意識慣性,沙岚勾動指尖劃開一道時間裂隙。
雖然不确定落點,但隻要離開了……危險,會少……很……多……
像沉入海底的溺水者,沙岚徹底失去意識,好在後背咫尺就是劃出的時間裂隙。
然而就在他即将墜入時間亂流時,一雙攥着頭發的手用虎口從下往上接住了意識昏迷的他。
蕾妮特·缇尼科爾一雙猩紅的眼眸中流轉着溫和的光華,僵硬的唇角抽動笑意絲絲縷縷的漫開,她垂眸含情疼惜望着,視線一遍遍描摹五官,即使身首分離也無礙。
傻孩子……墜入時間亂流……多危險……我又不會……傷害你。
隻是……想多……看看……你。
拉斐爾。
記憶遷躍,好像回到了那個繁星滿天微風掀動草浪的夜晚。
蕾妮特柔順的金發披在肩頭,調皮的鬓角被風卷起癢癢刮着臉頰,繁複華麗的黑裙在與草浪一同起伏。身後遠遠跟着一男一女,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着什麼,氣氛融洽。
“别亂跑啊,拉斐爾~!”
聽見柔和的沒有一絲威力的呵斥聲,身前不遠處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忽地從草裡蘑菇似的冒出來,回頭咧嘴笑着回望她,“媽媽你快來啊,草好軟呀,吹到身上好舒服~”
他黑發黑瞳,齊整的及肩黑發在缱绻微風中搖擺,眼底星星點點的笑意在迅速聚集,純真皎潔,美好的不可方物。
“有多軟呀拉斐爾?”蕾妮特撩起碎發,絲毫不在意黑裙站上泥濘,欣然蹲下傾身張開懷抱,猩紅的雙眸滿眼隻有他。
“像媽媽的懷抱一樣!”拉斐爾轉身沒有一絲猶豫的飛撲了個滿懷,緊緊擁抱着,蕾妮特親昵的蹭了蹭他柔軟的黑發,垂眸啞笑,心底忍不住變得柔軟。
拉斐爾稍稍分開,擡眸望着她猩紅雙眼卻一點都不覺得恐怖,看如迷似的呢喃:“媽媽的眼睛好漂亮……紅紅的,像玫瑰花,我最喜歡玫瑰,也最喜歡媽媽了!”
“你還真是個機靈鬼~”
“别人都說首領的眼睛很吓人。”
蕾妮特身後兩人走近,拉斐爾眼中閃爍驚喜光芒,激動喊道:“你們也來了!莎倫姐姐,馬裡奇哥哥!”
“我、我現在好幸福呀!和大家在一起好開心,我們可以一直過這樣的生活嗎!”拉斐爾握拳祈禱似的眼巴巴望着蕾妮特。
“當然。”
得到肯定答複拉斐爾又緊緊抱住了她,一刻都不願分離。
身後莎倫與馬裡奇相視一笑,蕾妮特老師是高地王國的公主,是玫瑰學派的首領,在她的帶領下百姓過的幸福無憂,信徒虔誠遵循節制苦修的理念少有事端。
就是老師作為統治者事物繁忙,很少能有時間看望這個養子。
盡管他很危險,但老師還是決定收養他,隻要控制住拉斐爾讓他維持在天生下來的非凡序列位置就不會出錯。
老師還說,他不是月亮的污染,是月亮的禮物……
但事與願違,自從‘神之子’斯厄阿降生,一切發生改變,放縱欲望和血腥祭祀逐漸占據主流,老師勉力維持可随着時間推移,‘欲望母樹’的影響越來越大,斯厄阿晉升成為真正的‘神孽’玫瑰學派内部徹底失控。
拉斐爾被簇擁着蠱惑着晉升,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老師讓我和馬裡奇帶着節制派成員逃離南大陸,特别囑咐我們兩個要帶拉斐爾去黑夜女神教會的聖堂,去那裡找一個叫夜之國的地方。
拉斐爾隻有在那裡沉眠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們安頓好内亂幸存的信徒後就背着你趕往凜冬郡的甯靜聖堂。十三大主教之首的阿裡安娜大人接待了我們,祂說這是女神的意志。我們看着你躺在半人高的聖台上,逐漸在視線裡變小,盡管一步三回頭,再不舍,我們也不能待在這裡。
思緒收攏,街道暗巷旁,莎倫望着貝克蘭德高懸于空的绯月,身前馬裡奇收拾好行李點點頭無聲催促。莎倫歎息狠心收回目光鑽進馬車。
雪山之巅,星空帷幕下整整九百二十一年的沉眠,你終于醒過來了嗎……
但抱歉,現在……還沒到見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