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從新學期開學起直到今天,除了我打電話過去詢問攔網技巧相關的問題之外,他從未主動向我聊起在音駒排球社的生活。
這非常不尋常,要知道哪怕我不算天生話多的宮侑,就連和岩泉打電話時都時不時會說幾句青葉城西男排社的前輩們、同期們、監督、又或者是最近的比賽。
“真的沒發生什麼嗎?”我擔憂地問。
但是黑尾隻是說:“我能有什麼事,我好着呢。”
我隻能暗自想着暑假的時候要找機會殺到東京親自勒令他必須告訴我。
不過我之後按照黑尾的話,找來相關的視頻和資料學習,确實受益匪淺,并且興緻勃勃想要在實際情景裡嘗試,最後遭殃的是倒黴鬼東峰。最後我卡準時機,面向東峰的扣球方向起跳,成功減緩球的速度,然後被早就等在場後的澤村順利接起,我高興地和澤村菅原擊掌,但東峰看起來備受打擊,整個人感覺都要西去,而黑川才不會去安慰他。東峰雖然長得一副留級十年的混混樣,但本身卻異常膽小敏感,與他相比我可能更像太妹一點,說不定這就是他怕我的原因。
不過……
我把手背在身後,揉捏着發紅并且隐隐作痛的手指。我真讨厭攔網帶來的這種不适感,讓我總是忍不住去揉,甚至都養成平時都摩挲手指的習慣。
一年級并沒有那麼多使用場館的機會,所以陪菅原他們打對抗已經天色已晚,二三年級的前輩們幾乎都走了。隻有三人打掃整個場地還是費時間,但是他們堅持不讓我和黑川幫忙。我和黑川有回到女排的場地看一眼,果不其然和男籃一樣,早就人去樓空,體育館的門都被鎖上。
我突然注意到一個點:“我們這樣是不是把打掃的任務都放在道宮和佐佐木身上了?”因為按照規律都是一年級幹雜事,雖然我非常不理解這種規則。
"要不以後和她們兩個說别鎖門,等我們兩個結束之後再回過來打掃吧,反正我們兩個會比較晚,她們應該早走了。"
我們兩個走回男排的場館,那邊的一年級三人組也接近結束,今天我也沒有騎機車,湊巧可以一起走一段路。
已經初夏的季節,天空也暗得很慢,還剩下一絲殘陽掙紮在天際,把雲朵染成暗色的橙黃。男排的三人組已經混了個熟稔,插科打诨着,我和黑川緩步跟在後面。自己從高中開學起就一直連環轉到頭暈目眩,各種地方來回奔波,好像這是第一次稍微舒口氣,能夠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樣走在放學的路上。
澤村說附近有個坂下商店的肉包很好吃,他請客邀請我們過去。我對學校附近的店鋪并不熟悉,所以一進大門,我就和坐在櫃台後面拿着份報紙、叼根煙抽的系心先生來了個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男生們沒有察覺,吵吵鬧鬧去貨架那邊。
我本來想要朝他打個招呼,但是系心先生反而瞪我一眼,我隻好閉上嘴。老實說他對待學生顧客的态度很差,表情也很臭,不知道為什麼生意還能做下去。不過走的時候,他叫住我們,然後朝我們每個人都扔了一根美味棒,我的那根直接砸在了我的頭頂,啪的一下掉下來,我連忙雙手捧住。
“免費的,快走吧!”
少年們的嬉笑打鬧在僻靜的巷口回蕩。
我嚼着美味棒時,男生們正好談起清水,澤村有些害羞地說想要問問她願不願意來當男排的經理。聽完這話我差點被嘴裡的碎屑嗆住,咳嗽不停,還惹得菅原把自己還沒喝過的一瓶水打開遞給我。
“清水同學不是在田徑部嗎?”我一邊擦去生理淚水,一邊提出質疑。
沒辦法,我對“經理”這個詞有點過敏,能讓我回想起并不愉快的過去。
但是澤村說清水在前幾天選擇正式退出田徑部,我聽聞後一愣。
其實我和清水的關系還行,因為是前後桌,再加上那天的摔倒與扶起的意外事件,我發現清水和她表現出來的冷若冰霜形象其實并不一緻,與其說冷冰冰,不如說她隻是不善言辭,在我誇獎她的時候還會不好意思呢,真可愛。就這樣,我和她經常在課間的時候聊幾句。并且雖然目前清水和我同樣在升學班,但是她學習起來有些吃力,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和她一起猛抄菅原和澤村的筆記。但由于我實在是留在學校是時間比較少,居然錯過這件大事。
也許正是這個因素導緻如今的澤村産生如此歹念。
當時的我非常不屑,并且自信滿滿打包票說清水絕對不會同意。
然後第二天我站在旁邊面無表情看見清水欣然答應,澤村和菅原受寵若驚,臨走前還悄悄給我豎大拇指,看得我很想直接擰斷。
“為什麼要答應啊!”我震驚且不解。
“嗯……反正退出社團之後很閑。”清水低頭整理澤村拿來的資料,語氣很平靜。
我的視線下意識望向清水的雙腿,包裹在連褲襪裡的線條還是那麼流暢健美。
“可是要去男生堆裡诶,會很不舒服的。”我苦口婆心,想要打消清水的念頭,要是澤村還在這一定會驚呼我為什麼胳膊肘往外拐。
“但是既然高山同學你和他們關系不錯,那他們應該人還行吧。”清水不為所動。
我百口莫辯,回旋镖居然紮在自己身上。
“可是經理什麼的,很累。不僅要自己幹雜活,還無法獲得直接的成就感,本質上是個完全輔助别人、站在幕後、不會被人看見的工作。”
"清水你自己之前也參加過運動社團,比起在背後默默支持别人的夢想,不會更想自己去努力……"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面前的清水已經停止動作,擡頭安靜地看着我,她的眼眸無比透淨,卻猶如無波死寂的潭水,幾乎要把我刺傷。
然後她開口,用一種講故事的語氣婉婉道出:“我初中三年都在田徑部練習跨欄。”
這話題的轉換讓我的反應都變得呆滞,隻能讷讷應和着,表示自己在聽。
“最開始其實是想要練習短跑的,但是因為天賦不行,最後被分配去跨欄。就這樣跑了三年。”她的手往下,觸碰到自己的大腿。“可我依舊沒什麼天賦,老是摔倒,雙腿都留下很多傷口。”
“然後就這樣到高中,想着已經練了那麼久,要不還是堅持一下。”
“但……果然還是不行。”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恨自己為什麼要沒事找事,還害别人親手揭開自己的傷疤。
“高中這短短幾個月田徑部的時光讓我思考很多。我猛然意識到,比起自己沒有天賦……”
“發現自己根本不喜歡田徑這件事更讓我無法接受。”
“然後心髒就像是被剜走一大塊,太空虛了。”
“所以……”
清水朝勾起嘴角,我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小到轉瞬即逝。
“讓我稍微逃避一下吧。”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呆,良久之後才稍微回過神。這時已經開始上課,老師站在講台上比劃着什麼,嘴巴一張一合,但我完全聽不見聲音。過去關于經理并不美好的記憶在我腦海裡來回翻滾,就像是我被禁锢在椅子上強迫反複觀看着老式電視機裡面閃回的畫面,閃爍着的屏幕使我想要閉上眼睛。
“那麼想去當别人人生的陪襯嗎?”
當時的我坐在一群女學生的中間,大家凝固如同雕塑,側過臉,用驚訝、恐懼、不适,以及受傷的目光看着我。
現在的我雙手捂住眼睛和面頰,内心發出呻吟,後悔自己根本不該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