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像侑這樣大腦裡空空如也都沒有嗎?”
“喂!”宮侑氣急敗壞,我埋在他肩膀上笑得停不下來。
“不過确實如此吧,我這種人就是很難獲得幸福,不像阿侑。”我半是揶揄半是自嘲地這樣說。
我看見宮侑皺起眉,像是并不喜歡聽到這種話。他松開我,接着把塞進背包裡面的那張“最佳二傳手”的表彰遞給我。
這是屬于他榮譽的象征,某種意義上也是排球生涯的一個起點,但現在他交到了我的手裡。
“那我就把我的幸福分給你就行了。”
也許他隻是想這樣做,想這樣說而已。
有些冒着傻氣的話,把排球和幸福緊緊綁在一起,最後又加上我的名字,就仿佛在說我也是幸福的一部分。
我把那個表彰高高舉起擋在自己面前,不想讓宮侑看見此時此刻自己的表情,并且強裝鎮定。
“可是我也有,我去年拿的是最佳選手,還有獎杯呢。”
“我沒有在說這個!”
今年的JOC在宮侑的大喊大叫中落幕。
我趕在天完全黑掉之前趕回家裡,正巧今天實哥沒有工作,晚上順利把我從仙台站接回去。我站在大門口指揮着實哥倒車,沒有注意到隔壁月島家走出來一位身材高挑的男性,我咋一眼還以為是月島,但是仔細一看他好像要比月島高一點且健壯一點。
“那個……”
那位男性出聲,我順勢望去,撞見一張和月島有六七分相似、但是要更柔和的臉。
他笑着對我說:“你是小雀對吧?我聽爸爸媽媽還有螢都說起過你。”
“是的,請問……?”
霎時間,我猜到他是誰了。
“我是月島明光,螢的哥哥。”
不得不說,月島和明光哥兩人除了外表,性格上幾乎沒什麼像的地方。明光哥性格溫和,健談,甚至稱得上一句陽光健氣。我們兩個站在大門口聊天,不一會兒實哥停好車也走過來,和明光哥寒暄。
期間我還接到一個來自赤平教練的電話。
“下個月可能要去東京集訓。”
“U20日本代表候選。”
我有點驚訝地問:“年齡方面可以嗎?我今年才滿17歲。”
“可能是先讓你去集訓試試看。如果沒什麼大問題和其他要事的話就答應吧。”
“好的。”
我放下電話,發現實哥和明光哥都在旁邊看着我。實哥非常自豪地摟住我的肩膀。
“哇……好厲害。”明光哥先開口,他震驚之餘喃喃自語,“我第一次身邊有打排球這麼厲害的人。”
“倒也沒有……”
“不不,我認真的。上一次離你們這種人這麼近還是春高進全國的時候。不過當時我隻是遠遠看着就是了,可沒有機會像這樣聊聊天。”
我想起宇内前輩,想必明光哥口中的也正是宇内前輩打進全國的那次。
“那明光哥應該認識宇内前輩?”
明光哥睜大眼睛:“你怎麼會認識他?”
我和他簡單說了一下我和烏養教練的關系以及如何認識宇内前輩的,明光哥一直在連連驚歎。
“老爺子最近身體還好吧?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
“最近還可以,精神着呢。”
“那要找個時間去看看他。”明光哥感慨。
“明光哥是打什麼位置?”雖然他在普通人裡算得上身材高大,但是放在排球裡如果打MB的話還是差一點,果然,明光哥回答是主攻手。
“哦。”我不過大腦,理所當然地說:“那是和宇内前輩打對角吧,我記得他也是主攻位置。”
明光哥停頓一瞬,但是表情并沒有發生變化,隻是笑笑,很普通的樣子,随口般說:“這個倒不是啦。”
“我其實沒有和天滿一起打過比賽,因為我不是首發隊員,沒資格上場呢。”
我愣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馬上道歉:“對不起!”
“沒事沒事。”明光哥連忙擺手,讓我不要有心理負擔。他甚至自己主動開玩笑說:“這種東西就是實力說話,我自己打得爛所以沒辦法。”
“不過,我現在可是打得不錯哦。”
我點頭,心裡卻琢磨着剛剛明光哥的話,他說他不是首發成員所以沒有和宇内前輩一起比賽上場打過球,可是哪怕是替補成員偶爾也會上場發球什麼的,不至于說完全沒有一起打過球。
從來沒有過,就說明……
突然,我察覺到某種視線,似曾相識,打斷我的思考。我下意識擡頭,猛然撞上正站在自己房間,透過玻璃往這邊看的月島。他沒有下樓的意思,隻是安靜地看着,但是他的眼神卻好像藏着什麼,簡直要刺傷我。與之前那次我們視線碰上之後他馬上拉上窗簾不同,這次他冷冷地與我對視好幾秒才離開窗前。
明光哥順着我的視線望過去,明白了我剛剛在看什麼。
“啊……我回來之後螢就一直待在房間裡。”明光讪讪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可能是不太想遇見我。”
我和實哥對視一眼,想起之前聽聞過兄弟二人自從哥哥高中畢業之後就關系别扭。
“大概是覺得有我這樣一個哥哥有點丢臉吧。”
雖然明光哥是笑着自嘲,但是那個表情怎麼看都有幾分落寞。
“國中時期他還是很崇拜我的……”
逐漸變得細不可聞的話語和冰冷的晚風融為一體。
“明光哥,我覺得螢他應該不是這樣想的。”
明光哥看着我,半是轉移話題半是好奇地問:“沒想到小雀你和螢的關系這麼好。”
“也沒有那麼好吧,畢竟我們是鄰居?”
但是明光哥搖搖頭:“那孩子很别扭的。如果他不是很喜歡你的話才不會平時提起你。”
聽完這話我胸口用起莫名的一股沖動。
原本我并沒有摻和進月島兄弟倆的糾葛之中的打算,一是我覺得我和月島關系并沒有好到可以訴說這種心事的地步,二是覺得我沒有資格去對别人家的事情指手畫腳,以為自己是個人生導師。
但我可能被白天發生的事情給刺激到,那種罪惡感催促我、逼着我去做出改變,想要變得更好,想要變成不那麼冷漠的人。
如果此時此刻站在這的是個真正溫柔的人,在知道他們兄弟之間有誤會之後會去做什麼?是不是要去關照鄰居家的弟弟、讓他們兄弟重歸于好?像個真正的姐姐、前輩一樣。
不過後面我想起來我确實是發瘋才會在那種自己情緒不穩定情況下去找同樣情緒不穩定的月島說些有的沒的。
因為我們兩個大吵一架。
真是吵架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月島可以多刻薄,和他之前普通狀态下的毒舌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他整個人像是應激然後亂咬人的貓,區别在于他可知道咬人哪裡最痛。他指責我不要去和他哥哥講一些有的沒的,也不要來管他們的事情。
我很不舒服,和别人這樣争吵讓我回想起很不好的過去。有種細碎的破裂聲隐隐約約在我耳邊,随着月島的話一點點擴大。
“前輩你是不可能懂的,因為你隻要努力就會成功。像我們這種人哪怕努力也隻有成為喪家之犬這一個下場。”
“還有,你也不是真的關心我。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執着于扮演出好好先生的樣子,但是夠了,沒有必要。”
被戳穿假面的我那一瞬間可以稱得上是惱羞成怒,代表理智的弦斷裂,嗡的一聲,接近耳鳴。我無比冷靜,但是血液卻在體内瘋狂上湧。
我聽見自己說:“真是好笑。”
“總是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其實内心裡超級在意吧。率先說什麼自己不可能成功,所以不去努力,隻不過是承擔不了失敗的後果而已。”
“想要耍帥?那确實是幼稚到我都要懷疑你真的是中學生嗎。連自己的哥哥都無法面對,你現在朝着我亂吠的樣子連喪家之犬都不如。”
我的話如同利刃給房間裡的幾乎要窒息氣氛切開一個口子,刹那間我看見月島血色盡褪所的面頰,更顯蒼白,以及急劇收縮的瞳孔,他下颌線緊繃一瞬,但随即放松。
與我想象中的不同,月島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好像平靜下來。
“這樣才是對的,雀前輩。這麼刻薄才是你本來的性格吧。”
我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陳述事實還是在諷刺我,因為我隻沉浸在強烈的挫敗感之中。不應該說出那樣的話,我又一次沒能控制住自己。
我深吸一口氣,微微顫抖着說。
“I'm just trying to be nice. ”
突發蹦出英文,但是月島好像聽懂了。因為看見我好像想哭的樣子,他反而開始有點不安,之前的劍拔弩張已經消失殆盡。
“我以為我隻要坦誠,一切人際關系都可以迎刃而解。”
“如果我把我失敗的人生全部告訴你,你會覺得更開心嗎?”
我很希望月島能夠點頭,但實際情況卻是他緩慢地搖頭,拒絕我接下來的行動。
“前輩,你的坦誠對我來說是一種像是輕微的霸淩一樣的東西。”
“我……做不到。”
“所以就這樣,讓我們互相攻擊對方,再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