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幾人說說笑笑,就要往那閻羅地界裡去……四小隻的身契藏在萱草袖中,一張張像湯婆子燙着萱草的皮,把它們完完整整地交給四奶奶,才算是交了差。
都是十來歲不通事的小姑娘,生嫩着呢,四房玉京院,不亞于火坑。
領差的萱草也沒法子,說到底,是她們命不好,正巧撞上了。
萱草有一絲愧意,為着這一點兒愧,連帶着多說了幾句:“姐姐帶你們去見四奶奶。認了四奶奶,就是認了主,往後你們在元家,就要長住了……”
小丫頭哪有不肯聽的,萱草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打今兒起,你們護着四奶奶,四奶奶自然會護着你們。做丫頭的,千萬不能生二心,得一心為主子找想,若是貼了少奶奶的心,莫說吃的穿的,這人前的體面,以後的前程,要什麼有什麼。”
萱草一說,妹妹們跟着一笑,年紀大的沒說假話,歲數小的不辨真僞,都往好處想。
“就有一點,四爺脾氣不好,很不好,比四五六月的天還要古怪。你們雖是四奶奶的丫頭,說到底,元家人的院子,當是元家人說了算。”
“記住一句話,心要向着四奶奶,面子得給四爺。”
她一說,身後幾人變了臉色,心口不一,這可是難事。萱草自顧自沒瞧見,繼續囑咐着,“手腳都麻利些,别磕了杯杯盞盞。眼尖些,四爺若在家,可别在他面前晃蕩,如今你們家少爺病着,正是雨夾雪,雷霹靂……一定要小心伺候。”
小丫頭聽罷,心裡一趔趄,各個憂心忡忡,不敢再笑,也不知向萱草讨教一二,老實得委實有些木讷。
路過中院,萱草隻一眼,遠遠地瞥見老熟人——孫媽媽李媽媽。
二位媽媽正和夫人屋裡的好妹說着話。
好妹斜眸,這是瞧見了萱草。
萱草停了步子,對着好妹笑了笑。
“萱草姐姐,看什麼呢?”身後的小丫頭輕聲問着,萱草笑道:“看什麼,看戲呢!”
好妹是夫人跟前的紅人,在夫人院裡,她就是那最貼主人心的丫頭。
周好好,除了是夫人的大丫鬟,還是孫媽媽的外甥女。
确切的說,孫媽媽是好妹的親舅母。
但此時,好妹抱着雙臂,居高臨下不拿正眼瞧人,她細且長,反觀孫媽媽,人身粗又短,瞧好妹那副神情,再觀孫媽媽的卑躬屈膝,好似二人身份颠倒了去。
舅甥兩個,從前就如仇人,如今更是形同陌路。
聽這園子裡的老人絮叨,說是二十年前,好妹的爹還活着,那周管事是夫人手邊最得力的管事,一家子臨歡喜街住着。
周家隔壁杵着王家院兒,王家是哪一個,自然是王管家的王。
那時候四爺剛出生,他屋裡正缺一個奶母,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妹的娘就想起自家嫂子,那個寡居,還帶着個遺腹子的孫嫂子。
寡婦的日子不好過,進元府當奶媽,雖說失了自由身,總好過靠親戚接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