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起身,鋪子裡四處轉了一圈,到處“搜刮”,眼一亮心一亮,他今兒運氣好,竟得了兩塊珍稀石頭。
石頭在手,三爺一通鑒賞,喜歡得緊。
元寶一慣不講買賣道理,不論契約文書,不管它活當死當,眼下瞧中了,隻想着生死一律搶了去。
掌櫃夥計拿了存根一細瞧,見是絕當,元寶當下歡喜非常,偷偷摸摸立即變作光明正大,他一手拿椟,一手拿鞭,便又出門上馬,往尹家趕去……
山寺,戲唱了一日,園子裡戲台子響了一天。
裡裡外外,霹靂哐啷,沒完沒了,燒着元昭的心,撓着元昭的肝。
元徹、喜雨清晨各自出門,傍晚時分一道回,二爺辦完了事,就去接應二奶奶,夫妻兩個一回園子,還來不及更衣梳洗,便到長輩跟前問好請安……
喜雨越發懂禮,元徹越發貼心,兒女和睦,夫妻合契,也知孝順長輩,江照雪瞧着戲聽着曲受着拜,喜得眼淚止不住。
二房兩口子抽身一走,三房兩口子現身又來。
老姑奶奶詢問尹家年節排場,三少奶奶隻說各處還随舊例,姑奶奶點頭一笑。
江太太又問尹家安好?三少爺隻說尹家都好都好,嶽家爹娘還問他本家爹娘的好!
三少奶奶從老姑奶奶懷裡抱走元珍珠,珍珠娃睡得似個肥小豬,容暇坐到戀笙身邊問她,“爹娘不在,丫頭可哭了?鬧了?”
母行千裡兒不憂,真相隻會讓慈母大失所望,戀笙摸着小豬臉蛋,她總摸不夠,到底親了一口,笑道:“有小姐姐,小哥哥,陪着玩,親爹娘也隻當是伯、嬢、叔、嬸了。”
“沒良心的小混蛋……”容暇啐完,也在閨女的小臉蛋上假咬了一口。
既然閨女喜歡,容暇便歡喜。
三少奶奶攔下班頭,隻叫戲班子暫留元家,一直待到年後上元,又叫園子裡這幾日好生款待,仔細看照。
戲班子得了一大筆銀子,又在這富貴人家過肥年,一時上下歡喜,無有不應。
三兒子頂着傷,喜着臉走進來,元正讓擡眼瞧着不意滿,年節走親訪友,這樣一張臉,難免得人嬉笑白話,老爺子臉色一變,神色微怒,指着元寶問道:“昨日事,你可辦妥了?若不成,叫你兄弟、媳婦、弟妹替你拿主意。”
元寶聳着肩,一個勁偷瞧着元昭,“使了些銀子,裡外官民…想來不再問,已然安妥了。”
言罷,三爺才把剛得的青金、綠松拿出來示人,兩大塊兒,稀世罕見,尹家老爺瞧了也說成色極好,真乃可遇不可求。
兩塊石頭,元寶冷風裡舉了一路,帶去尹家又拿來元家,不是孝敬他丈人爹,也不是朝貢他親爹。
這樣好的東西,若給這倆不懂風雅的鹽商茶商頭目,“天仙”一樣的好物,都叫糟踐糟蹋了……
于是,兩樣石,元寶轉身轉手贈給了戀笙。
石頭裡頭,明着讨好也有,暗地賠罪也有,即便不讨好,不賠罪,這兩塊顔料,元寶也是要給楚家妹妹的。
青的如水,綠的如松,冷水冷松,奪人心扉,戀笙瞧了石頭把玩着石頭,長久挪不開眼。
三兒子一露面,元正讓肚裡惱火,但見他日日胡作非為,也曉得親去接容暇,竟也曉得投其所好讨戀笙的好。
“這是死是活?”
老爺問話,唯恐這物件沒死絕,是個活當,往後當戶來要,說不清,一鬧二鬧鬧出官司,東西到楚離手裡,元正人總要問個清楚明白!
元寶拱手,決絕道:“死的,絕的,買斷了,死絕了……”
大年下,不好提死的活的,到底是老爺引得頭,三奶奶也不好張口教訓三爺。
死絕了好,死絕了好,楚家丫頭拿着那石頭,隻比拿銀錠子金元寶還高興,一時間,元老爺氣焰盡消,笑罵了兩句,便叫老三滾……
來來回回四個人,錯着時辰,錯在身位,好似一路,又好似不在一路。
下頭問了安,上頭問了好。
喜雨面有哭痕掩藏不住,元徹笑得輕佻肆意遮掩不來,容暇不着痕迹,偏偏沒痕迹就是有痕迹,剩一個元寶,賊眼瞧着戀笙,拿了兩塊冷得發青的破石頭,讨戀笙的歡心,那對賊招子一閃一閃閃到元昭心上,嘲笑如劊子手的刀,就立在他雙目前。
想是,一個個,都遇着了,瞧見了那妖僧!
元昭本無心再問,那四個,喜怒哀樂各不相同,悲歡離合菟絲藤纏,日夜無聲殺主,勾起他的妒心惡念。
蒸騰着的妒怒,化做陰鸷狠毒,生死按耐不住,元昭吃了飯,用心哄住了戀笙,他一人,拄杖獨往那二房院子去。
晃蕩着半壺怒氣,撲了個空,紅葉見四少爺來,隻說,“四爺怕是走錯了院子,咱們少奶、少爺都在東邊三房院裡。”
沉着怒氣,白費工夫,憤恨滿盈湖,元昭大步流星折返,卷着肅殺寒氣往那翰音院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