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高僧首座,遠看好,近看更妙,雅秀神風,金身火彩,真不愧是男郎玉顔,老四和他一比,也就…也就差了那麼一星半點,偏偏就是這一點半點兒,他是死也趕不上……”
霹雷聲聲強灌入耳,元老三一字一句扣心挖肺,他做兄長的倒是不顧門外人性命,贊說評點全賴真性真情,毫無人情顧忌,殺人取命輕飄飄不見血。
“皮不如,貌不如,人不如,心不如,生不如,死不如,氣度不如,品性不如,周身不如,全都不如……”
一字一歎,輕嘲深笑,百般不如。
元老二語聲似楊花柳絮,輕飄又鎖喉,又似鵝絨雪花,遇人便生冷,說得不重不痛,落到元昭心頭一如驚雷震天響。
不是邪魔怪相,是蓮生寶相!
涼風陰冷,惡念诋毀轟然塌陷,面皮尊心一片片地碎,一片片落了地粘了泥,合不上,再難恢複自以為的淨。
本該如此,應該如此,是該如此。
人首酽冷,元昭心涼一大截,僥幸不再僥,驕性亦不再驕。
喘過氣回過味,委實又氣不過,隻得暗罵,“什麼若玉姿貌,至多妖顔之相……”
門外人,獨個酸冷,屋裡人,正說得熱火不歇。
“瞧着他,怕真是那尊菩薩、聖活佛轉世,西天佛子投胎……連我這個日日耍玩,玩出滿身包漿的俗世俗人見了,竟也生出幾分蓮心佛意……難怪四妹妹往日裡不愛往城裡來,臨安城有什麼仙的、俊的、好的可瞧?不過是滿城沾了銅臭的俗人……想她嘴上吃齋念佛,實則心思全放給了那僧人,她人乖張有色膽,活得也爽快,癡心不改成日圍着那高僧轉悠,這一點勁頭,倒和咱家老四契合上了……”
寒山寺一場照面,驚得人屏氣不語,下山途中,紅葉細聲與喜雨說,這寺裡首座模樣好,元寶腿腳一踉跄叫容暇接住了,喜雨咽聲不語隻瞧向元徹。
四人憋了這半日,早耐不住了。
三爺說罷,飲滿一口茶,元二爺與他添茶,“這兩個,見了大有姿色的男郎女郎,一個比一個沒出息,縱是金絲縱是楠木,若真配了男佛、女仙,也不知向陽了,隻曉得半途而廢,再難長成。”
言罷,繼而又笑道:“一個江南道最俊俏、最端正的郎君,竟生在孤山寡寺!剃了發,謝了塵緣,做了和尚,他是稀奇,命也不好……不怪楚家妹妹嫁了老四,先頭滿心不情願,從前吃着山珍,而今吃着粗糧,自然粝口,若不大啐一口,她心也不爽……”
一牆之外,風也潇潇,人也翛翛。
“正是了,一字不錯!”元徹嘲得又準又厲,元寶聽了哈哈大笑。
元寶貶說元昭,元徹亦不落下風,老三輪着老二,老二換着老三,輪來輪去,幾番幾句,才一時,又換到二爺,“真是時也命也,惡老四那樣一個人,是一慣不積明德不累私德,半輩子不修善業不撿善緣……前頭那個善出玉色,而今這個惡得玉化,這一正一反,正出天地良心,反得反天翻地……”
兄弟哀怨,唉聲歎氣,三爺歇上一口,又飲半杯茶,再歎道:“可不是這道理!要說咱們家,還是得屬四妹妹最有本事,最有心術,最有眼力……那樣的人物,偷着躲在山上,也能叫她尋上了、纏住了……”
元寶話語未盡,先被元徹擰眉打斷,“你這話,明着贊四妹妹,實則是在暗暗貶低她……”
屋内溫暖,燈火明亮。
元寶呃了一聲不明其意,喜雨湊近身子聽二哥說話,容暇不張口,自顧自吃着茶。
元二爺笑道:“那佛人越是脫俗難忘,越顯得閨人有本事有手段。”
“要說四妹妹,相貌人品本事能耐,無一不有,不是胡亂哪個人就能胡亂配上的!”
“她來咱們家才幾日,治得老四心服口服,一招一式熨得他比裡衣還合身……”
“楚家女是生錯了地界,生錯了男女,她若生得帝王家,生成了男,想是一生不為己,百年不辭辛勞,小家、大家一概能撐得住,若強叫她治一國,亦能成事,隻怕天下萬民再挨不得餓,人人打從心底說她好。”
“楚離,是塊做明君、做聖人的好料子。首座高僧雖好,想來亦不如呢!”容暇放下茶,隻說了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