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簡一身河水,寒風一吹冰涼刺骨,倘若再不更衣換襖,怕是要凍壞了貼身骨頭。
老爺、太太也看夠了逛夠了,正好領着幼子回園子。
又叫幾個大的侍奉好姑奶奶,再過一時,都往歡喜園趕,别晚了時辰,衆人聞言,無有不應。
爹娘一走,餘下人上船行水,又嘻嘻笑笑玩樂多時。
年節,珍珠的傅母回自家過節團圓,元珍珠圓得似顆成了仙的大珍珠,爹、娘、嬸嬸、嬢嬢、伯伯輪換着抱,各個兩手酸累抱她不動。
大小姐舍不得一街燈火,到了時辰,總不肯回園子,隻好勉為其難讓親四叔摟着,娃娃是個機靈的娃娃,在元昭懷裡,人老實了,也不吐口水了……
四叔叔有力氣,抱得又高又穩當,玩到燈火慢慢歇了,從街上到園子,一會兒工夫,爺倆好得似一個人,小閨女吵着鬧着偏要跟叔叔嬸嬸去睡,就是爹娘叫她,她也不應。
四房兩口子守着娃娃,他們夫妻本該早早睡下,又想着再過一時,三房兩口子必然來接珍珠,便也耐着性子陪着娃娃玩樂。
叔侄在堂,元昭拎着燈籠,望着燈花,也如珍珠一般玩了許久……戀笙坐在菱花鏡前,正欲卸下钗環耳飾,她鏡下本不會冗着雜物,悄然低頭一看,忽見舊物。
喜日舊物亂相逢!
是……那隻菩提手串!
小昆兒打了熱水進來,一見四奶奶拿着手串久久愣神,又見少奶奶張口欲問,小丫頭不多想出口便道:“四爺不小心落下的,落在靈河裡頭,已經叫我撿回來擦洗幹淨了。”
原來,一家人出門賞燈,燈會耀眼奪目,可昆兒蟾兒膽小怕人,瞧了人歪嘴壞笑便覺是鬼,瞧見身材魁梧之人便覺惡人,似她們這般膽小的,偏又最招鬼招惡招拐子。
哪個人比鬼比惡比拐子還要厲害十分?
那自然得是四少爺。
姐倆手挽手一心跟着四爺,前後差不得十步。
四爺不小心,手串輕飄飄掉進靈河裡,小昆兒小蟾兒仔細瞧見了。
昆兒回回惹四爺不高興,氣得四少爺嗆命,她和蟾兒費了好一番力氣,還險些掉進河裡,才将手串撈上來,這串子又潔白又圓潤,想是拿在手裡把玩了許久,這樣好的物件,就連三少爺手裡也不多見。
本以為能讨四爺的好,不想,四少奶奶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昆兒不知自己好心做了錯事,隻急着問,“四奶奶,好好的,怎麼哭了?”
元昭在外頭逗着珍珠,沒聽清裡面人說話,這會子,隻覺語氣不對,抱着孩子起身,還沒移步子,就見戀笙哭着出來。
菩提,悄沒聲促了一場癡情關生死局,手串,他分明随水丢棄,怎麼會在她手上?
所有的歡聲笑語濃情蜜意隻在一刻間蕩然無存。
戀笙,近乎變了一個人。
變得既陌生多情又強韌冷心。
珍珠在,昆兒也在。
但,世間寂靜得仿佛隻剩他們兩個人。
元昭如臨大敵,目下分明慌張張皇,還在強裝平素的鎮定,他吓得心焦酸麻,手腳似是餓了半個月,猶如湯米吊命續命,孱孱虛弱,連孩兒也抱不住了……而戀笙亦如臨深淵。
戀笙擦了淚,雙眼還紅着,苦着嗓子問道:“你知道了?”
自然知道。
他多想幾步上前,把這害人不淺的珠子丢到地上,再狠狠踩上幾腳。
想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