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終于到來了。”
她喟歎的時候擡頭,望着人類頭頂的遙遠的虛空,仿佛那裡有什麼特殊的存在正在低頭與她對視。
拉瑞莎·費爾羅想做什麼?
沒人知道。
哪怕是貝恩都是一知半解。
他們原本是北美洲南部國家的逃犯,率領囚犯發起監獄暴J動,占據了城市、鄉村,以此為據點成為當地武力強大的一支叛軍,他們成功推翻了舊的獨裁政府——名義上米國的忠誠盟友——建立了新的統治機構,然後被主流媒體抨擊為獨裁者、殺人狂、種族滅絕者。
沒人在意那些犬吠。
他們給人民帶來了安甯和希望,那是習慣了剝削看不到明天的貧民從未曾想過的生活,他們不會去思考:國家存在有正當性嗎?階級是否是必然的?
對于現狀,他們中的一些人已經滿足,可拉瑞莎好像沒有,貝恩則一如既往地跟着她的步子走。
伴随着吟唱,火焰從拉瑞莎的身上生長出來,它們跳躍着,帶着前所未有的熱情和生命力,如同狂野的精靈舞蹈,在深邃的森林中劃破甯靜的天空。
這不是普通的火,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儀式,至高無上的天空擁有者們會看出來,一個古老的魔法陣正從熊熊烈焰中顯現其形。
這個魔法陣規模宏大,覆蓋了數百英畝的土地,每一個細節都被精确地雕刻在熾熱的地面上。它由錯綜複雜的線條組成,這些線條仿佛是大地的靈魂脈絡,連接着自然界中看不見的能量流動。
拉瑞莎站在中心,周圍圍繞着一圈圈向外輻射的圖案,它們代表着時間的輪回,生命的循環,萬物相互依存的關系,宇宙中的一切運轉的規則。
随着魔法陣的完全顯露,森林、河流開始回應這份呼喚。
拼湊出魔法陣的樹木雖已成灰燼,但種子在這片肥沃的土壤中悄然萌發,預示着未來的生長。野生動物們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不同尋常的能量,它們或遠觀或靠近,好奇又敬畏地觀察着這一切。
風也變得柔和,輕拂過每一寸焦土,帶來涼爽與慰藉,它與火焰共舞,纏綿,加入了這場生命與再生的慶典。
人們總是覺得火等于破壞、毀滅,其實它不僅僅是這些,每一次火光的閃爍,都在講述着一個關于恢複、成長和永恒循環的故事,帶來深遠的改變。
當最後一縷煙霧消散,森林再次陷入寂靜,但這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種蓄勢待發的靜默。
森林在等,風在等,動物在等……等待新神撥動時間的指針,命運的金梭,輪回的琴弦。
無數人呼喚一個更公平的世界。
舊神們遲遲不回應,跟死了一樣。
那就都去死好了,拉瑞莎如此決定。
世間沒有什麼比“規則”更公平、更完美的,她從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它起就知道了。
那些希臘神和北歐神渾身都是人類般的性格缺陷和弱點,掌管地球萬年,毫無建樹,占着茅坑(神格)不拉屎。拿宙斯來說,數不清的婚外戀,導緻了一系列複雜的關系和後代,埋下隐患引發無數沖突和災難。
所有神裡面,偏偏隻有象征着毀滅與戰争的阿瑞斯最勤快……你什麼意思?嗯?年底沖績效呢?利用人類的劣根性耍着玩?你知道人性本就經不起考驗,還不斷挑唆制造沖突,撩撥戰火?
哈羅德覺得她還是太草率了,他在康納的保護下突破了包圍,進入到施法的核心區域。
“你無法承擔這樣做的代價。”他勸得苦口婆心。
“失去生命還是靈魂,我不在乎,”拉瑞莎感謝對方的關心,哪怕對方有拖延時間的嫌疑,“在生産的那天晚上,我的腦袋中出現了那個魔法陣,我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那一刻起,我的每一天都在為了這個做準備。“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代早該過去了!新神會照看我們,教會每一個人如何抗擊不公,給與力量戰勝邪惡,獲得幸福。”
“你不能保證這個,也許是另一個黑暗的中世紀,沒有自由,沒有理智,隻有神權的絕對統治。”哈羅德并不看好“規則”全面降臨地球的後果,人類在地球當家作主太久了,神的出現未必是好事。
“自由意志,”拉瑞莎嗤笑一聲,“我喜歡這個詞。哈,統治者常常鼓吹這個,利用媒體引導理念輸出,給公衆一點無關痛癢的甜頭,盲從的民衆便相信那是他們能擁有的最好的東西。”
“實際他們獲得了什麼?個人選擇被階級、貧富差距和不平等的教育機會限制,沒人是真正自由的!隻有‘被自願’去上稀碎的公立學校,‘被自願’凍死在夜裡因為付不起高昂的電費和燃氣 ,‘被自願’接受高昂的學貸和醫療……”
“這些奢侈的煩惱,是屬于你們的。今天還有2.82億人面對糧食危機,一場沖突帶走十萬婦女兒童的生命,人身安全無法得到保障。他們不是金字塔尖的幸運兒,沒有權力和金錢為行為自由保駕護航。他們隻會在動亂中失去生命,在風險爆發的時候不堪一擊。”
“他們被哄騙‘在遊泳和淹死之間是自己做出的選擇’,沒人關心他們會不會遊泳,更沒人教他們如何遊泳。隻有規則可以做到……”
“隻有神才能做到。”火焰光芒大盛。
“等等!”在最後一刻,魔法師父子倆堪堪趕到。
傑森終于及時打破了魔法障礙,救出馬西莫,後者被爸爸塞到風馳電掣的機車上被冷風與Machine的現場直播灌了一路,腦子終于清醒了。
“規則”全面降臨,馬西莫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個世界會變成他原來的世界嗎?
魔法師多如狗,魔法學徒滿地走,那熟悉的畫面令他有些懷念。
不過他很快就回神,意識到一點:其實普通人還是生活在底層。
魔法天賦不會因為“規則”降臨而變得平均,總有天才如拉瑞莎和傑森,平庸如馬西莫。公平不等于平均,世界總是有差異的,神的存在與否不會讓差異消失。
确實,規則到來後,世界的權利階層和格局會重新洗牌,但魔法天賦高的、資源豐富的,會成為新的金字塔尖,新的統治階級。
現實中因為曆史的繼承性、資源分配不公等種種原因,階級是不可消除的,魔法時代的到來,隻是讓決定階級的東西改變了。
我們能接受差異,但不能接受太大的差異,那樣就變成了“不公”,魔法可能會讓這種不公變得根深蒂固,讓魔法師和普通人之間的差别變得宛如天塹。
可他們還是晚到了一步,魔法陣已經啟動,指針已經開始走了,命運的梭子飛快穿梭。
火焰中的拉瑞莎留戀而抱歉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他們的相處如此短暫,才重逢,就又要分别。
“下次我保證不忘麥片裡加别的東西。”她說着誰都不信的承諾,馬西莫沒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按在巨石上試圖呼喚“規則”将魔法停下來。
可交易已經達成,它在進行中,腦中一時間充滿了太多東西,他不知道要如何讓它停止。
拉瑞莎笑得有些得意,帶着天真的調皮,好像當初那個塗塗寫寫就把魔法陣畫下來的孩子。她最後看了眼腦子不大清楚的男人,溫情退去了些,語氣警告:“那麼蠢,怎麼當人家爸爸?”
“……”明明是你騙我讓我看着他的!喬伊委屈,好想哭,眼睛因此酸脹起來,也許還因為别的什麼。
拉瑞莎緩緩閉上了眼睛,她能感受到身體變得輕盈,好像脫去了蛻的蟬。
火焰燒紅一片天,森林一點一點地亮起來,如無數盞燈,串連起來彙成紅色的河流。
畫面緩緩拉開,那些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仿佛時間的流逝開始逆轉。
所有人的動作逐漸放慢,城市裡的人開始反向行走;街道上為數不多的汽車行駛方向颠倒,從終點駛回起點;樹葉也從地面飄起,重新回到樹枝上……
鐘表指針逆時針旋轉,沙漏裡的沙粒從底部返回頂部,一切都在遵循相反的時間軌迹。
在這樣一個時光倒流的世界裡,曾經失去的機會得以重來,遺憾可以彌補,錯誤有機會修正。
傑森施展了他的時間魔法,讓一切倒流,周圍的空氣中彌漫着閃爍的微光,像是無數星辰的碎片圍繞着他舞動。
這股力量足以移山填海,卻也耗盡了他體内最後一絲魔力。随着魔法的進行,光芒迅速消散,留下的隻有寂靜和疲憊不堪的身體。
傑森年少的身體搖晃了幾下,終于支撐不住,差點跪倒在地,馬西莫及時接住了他,源源不斷地給他輸送魔力。傑森的呼吸急促,汗水濕透了衣服,眼中雖顯露出一絲虛弱,卻仍然堅定。
傑森直面着“規則”的壓力,要逆轉祂的時間,祂的交易,那簡直是天方夜譚,馬西莫不得不賭上一切,付出他能付出的,讓交易回到沒有開始的時候。
那感覺太難了,仿佛手臂上承擔了整座阿爾卑斯山的重量,迎面而來的雨滴是整個紅海的水,别說動,保持原樣不被壓倒不被沖倒都已是萬幸,而他們偏要做擋車的螳螂。
傑森,你可以做到的。他告訴自己。
就像Max穿越時空時那樣,一條銜尾蛇,對。是開始也是結束,哪怕他們穿越回過去世界也沒有改變,這就是銜尾蛇的美妙之處。
把交易開始的部分限制在這個循環裡,讓它在這裡開始,也在這裡結束,而循環外的世界線一切照舊。
是的,把“規則”困在這個循環裡。
好像有一個世紀,好像隻在眨眼之間,蟬回到了蛻裡,雨重歸雲中,燃盡的樹木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昏迷的拉瑞莎倒了下去,落在及時沖過去的喬伊的懷裡——爸爸終于發揮了一點作用。
“結束了?”傑森虛弱地靠在馬西莫身上,意識恍惚,好像有滾燙的雨水落在自己臉上。
馬西莫語言組織混亂:“了不起……你真的是……” 太亂來了!最後這幾個字化為忍耐不住的嗚咽。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在同一天喪母又喪子了!
哥譚商圈的霓虹經過雲層厚厚的反射照亮一小片天,另一個方向是更熱烈璀璨的燈光。
現在哥譚的繁華地段又多了一個,屠宰沼澤一帶的人口幾乎每天都在增加,連晚上都熱鬧不已。
這是哥譚解封後的一個月,所有人的生活仿佛都恢複了正常,還帶着被隔離太久的報複性消費和出行,現在連夜晚都阻止不了他們了。
不過話說回來,誰又敢去找同時繼承了屠宰沼澤和意大利Mafia的年輕魔法師的麻煩呢?
誰之前說他是麻瓜的?!
拉瑞莎最後永遠地離開了哥譚,她接受了馬西莫上輩子的故事,決定回去先在自己國家裡選擇有天賦的孩子嘗試執行,避免步子邁得太大。她堅信,新的力量體系會打破舊世界的框架,給這個充滿不公的地方帶來積極的變化。
月光下。
魔法頭罩飛躍在犯罪巷房屋的屋頂,前面與他賽跑的羅賓突然消失了,不是說小鳥速度快如閃電俠,而是跟遊戲卡BUG一樣,傑森掉出畫面了,因此看不到别人。
仿佛被這個世界排擠,它試圖将他當作異物排出去,這不是第一次了,傑森有些發愁。
這是他上次硬怼“規則”的後遺症,因為隻是一種短暫的感覺,很快就能恢複正常,也沒有嚴重後果,他還沒來得及告訴養父。
“我赢啦!烏□□罩~”
被隔絕的感覺果然又消失了,甯靜的城市夜景映入眼簾,傑森加快了腳步,全力朝那隻飛鳥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