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通話不過短短十幾分鐘,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緊接着是來人告知溫老爺子找他的通知。
周甯一直能感覺到,溫邵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挂了電話,她斂起臉上的笑容。
慢慢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
遠處若有若無的汽車鳴笛聲和樹葉被風刮動的沙沙聲連同冷風灌進來,她披上一件外套,靜靜地看着外面。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邊像是被濃重的墨汁染過,這種黑暗的色調仿佛也蔓延到了她的心裡。
她也明白的,局勢不明朗,孟家要是真倒了,散下的資源總有有人接。
像一張巨大精密的棋盤,而溫家就是那個棋眼。
牽一發而動全身。
今天孫槿和周緻文的擔憂,她也有想過。
如果有一天真的走到那一步,又能去怨誰去怪誰呢?
她不會去苛責溫邵,世界上有太多的無可奈何了。
他們相識這些年,其實不過才覓得一個月相守。
有什麼好失去的呢?
她歎了口氣。
最起碼現在她相信他,相信他們的感情。
蔥尖般的手指被冷風吹的泛白,什麼也抓不住,隻有一片虛無,那是一種對未知的惶恐。
她不知道命運的拐角又要在什麼時候悄然降臨。
周甯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
溫老爺子的書房在一樓最南端,面積很大,是整棟房子裡最大的一間。
走進書房,一眼就能看到那張昂貴的金絲楠木書桌,上面天然逸着天然的龍膽文。
溫邵擡頭,就對上了爺爺那雙銳利又帶着歲月痕迹的眼睛,眼神裡的威嚴如波濤翻湧。
一側還坐着他的表姐陳玢,在機關工作,雷厲風行。
溫邵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剛擡起頭,就聽到老爺子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天幹什麼去了!”老爺子率先發難,怒容滿面“我本來還真想看看你到底能在那待多久,玩物喪志!”
“我不是讓陳威跟您說了嗎?”溫邵皺了皺眉,在旁邊坐下“還有”他慢悠悠的碾出聲,聲音冷硬“誰是物?”
“你未來的另一半,必須身家幹淨。”溫老不再想跟他多費口舌,一錘定音。
他那天給周甯打那通電話,是真的想要給他們機會的,可局勢急轉直下,沒有轉圜的餘地。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咣當”一聲,溫邵再也聽不下去。
他一掀眼皮,眼神冰冷,寒聲反問道:“周甯怎麼身家不幹淨了?”
“她是我女朋友,您喜不喜歡她,于我沒有任何參考價值,但是請您一定尊重她。她也是您看着長大的,今天說這話有必要嗎?”
溫邵這是在告訴他,從始至終他都沒聽過他的意見,也不在乎他的想法。
“你看看那戶人家凋零成什麼樣子了”可能是老了,老爺子無法忍受自己的威嚴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站起身來,指向周家,手指都氣的顫抖。
陳玢原本不想摻和了爺孫倆的事情裡,可眼下事态不受控,沒辦法連忙起身給老爺子順氣。
漂亮的濃眉望向溫邵滿是斥責的搖搖頭
“爺爺您應該想一想,您到底是為什麼生氣,真的是因為我和周甯在一起?”溫邵搖搖頭,氣勢壓下去,語調淡淡的陳述事實“不是的,隻要我找的不是您心裡想的,您就永遠會是這個态度”
他語氣甚至算的上悲哀。
一語雙關,問老爺子那麼阻止他父親和他母親,為的到底是什麼。
為的隻是自己的那顆不容反駁的心。
“您真的笃定您的孫子就這麼沒本事處理好一切?一定要去選擇那條最不不恥的路,辜負了人家以後,還要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說是沒辦法的理由?”
“于情于理孟家我們都要幫”老爺子靜默了許久,又坐回椅子上,緩了緩,重重歎息一聲“我知道你父親怨我”
書房裡的燈光昏黃黯淡。
說到家事上,他強撐着的一身氣魄也散了,蒼老的眼皮聳下來再來一百個這樣郁郁蔥蔥的三月天,也掃不走他的蒼老。
“可是怎麼沒人看見我的苦呢”他喃喃,第一次在孫輩面前裸露出脆弱,陳玢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父親一直在西邊,不願意回來,我一把老骨頭還要同這幫人周旋,周旋回來面對無邊的孤寂,爺爺當時把你強硬的接回來,是不對的,爺爺知道,可爺爺實在受不了了,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爺爺也害怕孤獨了。”
“邵兒,爺爺活不了多久了”老爺子眼底明晃晃的痛色,刺的陳玢鼻子發酸,溫邵也不好受。
“我也不想逼着你,可我們溫家欠孟家的,西邊以前不太平,舒宇當時才四歲,你媽還懷着你,他爸爸為了救你父親,把自己的一條命豁了出去。孟家能保全下來,也是告慰你孟叔叔和舒宇在天之靈。”
爺孫倆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任誰都不想。
不論怎麼說,面前的人是他爺爺。
他要是真不明白老爺子的不容易,當年那怕老爺子手段再強硬也無濟于事,也不會這麼着急的趕回來。
他十七歲回到北京,不适應覺得沒勁讨厭過,為了和夢想無緣惆怅過,可他沒有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