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内心提起的陸雲霁聽到男子這麼說,眸子一松,他挑起眉,“說完了?”
男子面色一怔,
“這謊言真是拙劣。”陸雲霁淡淡道了一聲,随後将長林手中的東西拿走,便要離開。
黑衣男子見狀,急忙直起身子,不顧牽扯到身後的傷口,腦子飛速運轉着,突然想到什麼,他揚聲對着那個藍色身影道,
“他還告訴我們家主子,該怎麼對付陸家!”
“他道,要對付陸家的關鍵便是帝心!”
“他說,要做該做的事,做聖上想做的事,做陸家不能做的事,如此便會讓陸家失去帝心,徹底靠跨陸——”男子臉色驚愕,眉眼沾染着飛濺的血液,他顫抖着身子,震驚的望着面前那面若冷霜,眸眼猩紅翻滾着洶湧的狠意,
“找死。”藍衣少年手中的匕首又狠狠刺入那人的胸膛處。
“你……”男子嗚咽着剛發出了點聲,便迅速咽了氣。
“公,公子……”長林望着眼前這一幕,瞧了一眼便迅速低下頭,不敢再将視線投向面前之人。
眼前站着的少年渾身氣壓極低,臉色烏雲密布,周圍的空氣似乎能凝成冰,少年靜靜立在那裡許久,眸中湧動着許多情緒,
“公子,這人或許是故意……”長林小心翼翼提醒道。
少年仍立在那裡,他死死攥緊着手中曾經親自戴在林盡塵脖頸上那塊玉珏,指尖縫隙處滲透出幾絲血漬。
長林看得心驚,“公子,你的手!”
“把屍體處理好,這裡的所有事情都不許傳出去!”少年沉着眸,對着長林吩咐道,随後俯下身,擡手一個起落,将男子喉間的匕首拔出,拿出手帕仔細擦拭着,将它放回袖中,随後擡起陰沉的眼眸,離開屋中。
一夜過去,柳州街道紛紛響起爆竹聲,今天是除夕。
林盡塵打開窗戶,幾朵雪花飄了進來,擡起手掌,一片冰晶落入他的手中又漸漸融化開,
“下雪了。”少年呼出一口熱氣。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打開門,一個小小的腦袋露在外面,晚晚對着面前的人道,“哥哥這個送給你!”說着便将手中的糖人分給對方。
“謝謝。”林盡塵笑道。
道完謝後,小姑娘便又急沖沖得跑了出去找臨街的夥伴了,林盡塵回到屋中,正準備将一旁青色的衣袍披上,忽地覺得今日是除夕,想着換一個顔色也不錯,翻了翻,突然找到一件明黃色的衣袍,那是陸雲霁前幾日送來的。
将衣衫換上,望着鏡中自己頭一次穿得如此明亮的顔色,有些微微不适應。
門外又是一陣敲門聲,打開門一看,這次來的是雲大夫,見到換了身衣衫的林盡塵,仔細打量會兒,“不錯,氣色不錯,今日你可以出來走一走了!”話落便拉着林盡塵陪他一起将對聯貼了。
随後又拉着林盡塵幫忙整理了會兒藥材,擦拭好桌子,幫忙擇菜,一陣忙活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跑出去玩的晚晚也回到醫館。
街道處也彌漫着各家年夜飯的香味。
“好香啊!哥哥也和我們一起來吧!”晚晚拿起碗筷,對着林盡塵道。
“不了,我在等一個人。”林盡塵輕輕對着晚晚笑道。
“哦,你是說之前那個哥哥啊,他今日會來麼?不和他的家人過除夕麼?”晚晚問道。
腦中響起陸雲霁的話,明日除夕,我回來一起與你守歲以及那句——
以後,大哥護你。
林盡塵彎了彎唇,他道,“會的,他會來的。”
夜色漸漸沉寂,街道的百家飯香由濃郁到淡去,醫館内與遠方間傳來的歡笑也漸漸散去,無數的雪花從那片如墨般的夜幕中紛紛揚揚落下來,肩頭上已經被雪花打濕。
一襲明黃色的少年仍靜靜站在醫館門口等着,
身後是晚晚不知道第幾遍的詢問,“哥哥,他還會來麼?”
“會的,他會的。”黃衣少年立在雪中,笑道。
天空上的冰晶随着北風席卷着,打着幾個圈,晃晃悠悠,掠過醫館的門,擦過搖擺着的紅燈籠,最終落在一片陰暗的拐角處一隻黑色緞面靴上。
暗處的那人緩緩擡起眸,望着不遠處立在燈下,處在雪中等候着的那抹黃色身影。
他其實已經不記得那日具體是什麼日子了,
但是他記得,因為一句林盡塵的讒言,陸家三千名族中子弟的冤魂慘死在刑部的刀下,那一日,陸家的血漬洗刷着市集午門的每一處磚石,痛苦的慘叫撕扯着自己的耳朵,而他隻能木然的望着。
凍了一天一夜的身子終于動了動,眉前的雪輕輕晃了晃,藍衣少年終于擡起步子,朝着眼前那抹明亮處走去,走向那個鮮豔的身影。
做陸家不能做的事情,代替陸家的位置,離間帝心,這是他陸雲霁再熟悉不過的,徹骨的記憶。
林太傅,原來,你也回來了。
藍色衣袍在雪中翻動着,黑靴揚起一陣白塵。
聽到動靜,林盡塵轉眸,望着那道身影,狐狸眸子慢慢揚起,他道,“你終于來了!”紅色燭火映照的他笑容很亮很亮。
藍衣少年眸子緊緊盯着他,随後,忽地揚起眉眼,也扯出一個弧度,
“是啊,林盡塵。哦不——”
陸雲霁沉下眸,晦暗不明道,
“林太傅。”
雪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