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緊緊的握緊在匕首,藍衣少年垂下的發絲輕揚,那雙清淺的眸間漾起絲絲觸動,眸中映着前方那道鵝黃色的身影,在風雪之中,是那麼瘦弱,卻仍然直直立在那裡。
一口熱氣突然哈出散在空氣之中,林盡塵望着那團氤氲的熱氣慢慢上升,最終消失在夜幕之中,少年随後輕輕歪頭望着藍衣少年笑道,
“或許子端兄很難想象出來,三更的天,睡在草叢間的冷如鐵一般刺在骨頭間。想要讨好你們這些貴人需要怎樣的絞勁腦汁,戰戰兢兢。為了能夠多賺一點錢,應付官吏的稅賦不知給多少人磕了腦袋。”
“我記得之前來到一戶姓常的官員面前,為了減少些攤位的費用,為了能不去徭役多賺一些錢,我跪在地上,那一群官員站在我面前,按着我的頭給他們舔他們的鞋。”
林盡塵說道這,眼中露出一絲厭惡,随後又自嘲一笑,“我很早很早之前,我的母親還在我的身邊,可最後我卻要看着她被迫和不同的男人睡在一起,最後因為沒有利用價值,被狠狠掐死了。”
“陸雲霁,你知道,當你的母親被人掐死在你面前,而你卻什麼也做不了,那種感覺你懂麼?”鵝黃色的少年眸眼瞬間通紅,他幾乎吼着對着藍衣少年道。
陸雲霁怔怔地望着他,想要發出些聲音,可是喉嚨卻發緊,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不會懂得。”林盡塵輕笑,眸眼痛苦,飄忽,帶着一絲怨恨,他對着陸雲霁道,“你不會懂的,你們陸家,大梁的皇族貴戚,世家大族皆是人上人,顯赫尊貴,踩在我們底層身上,錦衣玉食,绫羅綢緞,又怎麼會懂呢?”
“陸雲霁,這個世界從來便是不公,我光要活着,便要看許多人的眼色,苟且偷生,而你生來便是世家嫡子,享受諸多好處,許多人都得來巴結着你。”
“雲端與泥底便是這樣區分,呵,”林盡塵話落,輕笑一聲,聲音哽咽,“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自古以來便從來如此……”
“自古以來便從來如此……”
“當真好不公平,陸雲霁,當真好不公平!”
雪地裡,少年的聲音如泣如訴的盤旋在陸雲霁的腦海中,他死死咬着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隻是望着雪中的那個少年,望着紅着的眼眸,無力哀歎的模樣,手緊緊握緊着匕首,那抹雪白中的鵝黃酒深深映在他的心中。
曾經叔父對着他道,為人做官做人,都得切忌重用感情,因此他行為處事皆秉持着陸家的規訓,淡然守規,不沾染任何俗事,對待敵人更要切莫同情。
可是此刻,陸雲霁死死咬着唇,垂下眸子,眼中緊緊隐忍着内心的起伏的情緒。
他真的,真的,好想擁住前面那人,告訴他,有大哥在,以後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可是,若他真是前世歸來……
腦中紛亂許久,藍衣少年緊緊閉了閉雙眸,随後擡眼望向林盡塵,“林盡塵,我隻問你這一遍,往後,我再也不會問你,也再也不會懷疑你,你必須如實回答我,如若騙我,我發誓,我會殺了你。”
林盡塵瞧着陸雲霁如此認真的眸,他愣了愣,收起之前的情緒,答道,“好。”
“之前你那話,真的是因為做夢而得知的?”
“……,是。”
“那你記得的夢裡還有什麼?”
“很模糊,隻是感覺在夢裡,自己并不是一位商人,而是,一名官員。”
陸雲霁聽到這個答案,眉頭蹙了蹙,緊接着他來到林盡塵的面前,雙目相對,盯着他道,“你真的,不知前世之事?”
林盡塵望着他那雙眸子,目光閃了閃,他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答道,“是。”
陸雲霁凝了他許久,他問道,“你以後會對付陸家麼?”
“絕對不會!”這一次,林盡塵答得很快,也很認真,畢竟直播間任務在此。
“是麼。”藍衣少年聽到回答,默了片刻,最終他掀起眸眼,将眼前少年的眉眼,神色,一一收盡眼底,他道,
“林盡塵,我信你一次。”
對着這天,地,這滿目的霜雪,他陸雲霁信這一次。
如若林盡塵與前世一般仍要對付陸家,他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也會殺了林盡塵。
他會的,他陸雲霁保證,所以——
握緊手中的匕首猛然松開,閃着銀光的匕首落在雪地裡,衣袖微動,兩道身影晃動,最終交疊。
被摟緊懷中的林盡塵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在感受到身體被一股力道死死的禁锢在懷中後,他眉眼一動,輕輕喊道,“子端……兄?”
“抱歉……”頭頂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抱歉,子淨,我或許不該懷疑你……”
“抱歉,大哥不知道你之前原來受了如此多的苦楚……”
“抱歉,我……”原要繼續說下去的陸雲霁頓了頓,最終沒将剩下的話說下來。
“我知道,子端兄想要說什麼。”林盡塵輕道,“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已經挺過來了。”,他擡起頭,望着陸雲霁的眸,“更何況,我能結識子端兄,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運氣了。”
少年擡起眸,笑得眉眼彎彎。
頭頂突然又炸響起煙花,林盡塵連忙擡頭,對着陸雲霁道,“子端兄,你看是煙花,看來快要到子時了。”
“原本說好要帶你守歲的……”陸雲霁望着那絢爛的煙花,目光暗了暗。
“沒關系啊,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對了,得趕緊回去,不然雲大夫又得數落我一頓了。還有晚晚也該擔心了!”林盡塵連忙往前走去。
那道鵝黃色的身影急促往前跑去,陸雲霁連忙跟上幾步,緊接着,想到什麼,側目望着一旁的街景,蕭瑟冷霜的街道旁,死屍凍骨不計其數。
林盡塵說,他已經挺過來,可那些其他的這些人,沒挺過來的,是否皆都如那樣,死在了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