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盡塵擡起眸子,怔愣的望着許久不見的人,那人一如往常清攜的眸子噙着笑意映着自己,随後目光緩緩落在一旁正不知所措的徐州知府。
“曹大人。你的心意雲霁知曉,但不必勞财弄這些花架子,有這閑心思不如多放在百姓身上。”
“隻要你認真行事,為徐州兢兢業業,我自會在叔父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陸雲霁緩緩将跪在地上的徐州知府扶了起來,“曹大人對徐州所做的事情,我與叔父都會記挂在心的。”
徐州的知府是個好官,前三年徐州發生蝗災,也是他廢寝忘食尋求滅災之法,最後和徐州百姓同吃同住,最終将災情緩解,隻是人太過老實,嘴皮子也笨得罪了些人,故而雖身負功勞但總是得不到升遷。
自家婆娘經常在自己嘴邊念叨着,故而徐州知府聽聞陸雲霁由聖上親派到岷州華誼做縣丞,雖是官小,可誰人不知陸雲霁是陸首輔的侄子,是陸家嫡系一脈能頂事的獨苗,又受到聖上重用,此次派去做縣丞不過就是曆練一番,将來回到京城必定高升。
因此各個州縣的太守、知府、縣丞瘋狂打聽陸雲霁的此行的行蹤,就是要在陸雲霁面前好好表現一二,希望陸雲霁之後能回到京城後到他叔父面前美言一番,之後他們就官運亨通了!
本來徐州知府就是第一次做這讨好人的事情,誰想到好不容易見到從京城來的貴人,表面溫和有禮,實則冷淡梳理,難以相處的很啊!
可現在……
曹知府眼裡紅通通的望着面前帶着笑意的陸雲霁,嗚嗚,京城的貴人還是挺好相處的,挺好的。
随後,陸雲霁又與曹知府說了幾句體己的話,便讓曹知府先行離開了。
微風晃動着屋内的紗帳,陸雲霁目送曹知府離開後,便笑吟吟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林盡塵,“林老闆,你倒是不厚道,說說看,這是第幾次賣我瑕疵品了?”
一邊說着,一邊走近,勾起眸子望着那人,一步又一步縮小着二人的距離,最後俯下身子,二人雙眸四對。
一個低頭,似乎要問罪,一個擡頭,面色不懼。
陸雲霁望着那雙肆無忌憚的狐狸眸,心中輕歎,随後目光又落在那人眉前的朱紅,在清透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如嫣紅的梅悄然綻放着,配合那人揚起的笑容,顯得有些勾人。
“陸大人,我怎敢的?”林盡塵幹笑一聲道。
“子端兄可是哪裡搞錯了?或許下人呈上去的時候沒拿穩?”
林盡塵道了好幾句,但是頭頂上都沒傳來動靜,隻見到那人隻是用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幽黑的眸像是一圈又一圈的漩渦,要把人吸進去。
“子端兄?”
“陸,陸雲霁?”
底下的人挑起眉,疑惑道,眉前的那朵梅紅也随之輕動。
“别動。”此時頭頂傳來一陣低啞的聲音,林盡塵一怔,随後扯唇笑道,“陸雲霁你做甚麼?”話落,他身子欲往後退去。可身子剛一動,一股力道便禁锢了自己,
“動什麼?”
頭頂傳來對方溫熱的呼吸,呼吸噴灑在林盡塵的眉前,惹得他有些發癢,便欲要擡手,一個力道抓來,“别動。”頭頂那人低聲道。
“再動,就不好擦了。”
擦?擦什麼?林盡塵心中奇怪,也這麼問了。
“擦你在那樽鸾鳥像上塗抹的朱砂。”陸雲霁垂眸輕笑道,“也是那曹大人急,沒瞧見,如此好的翡翠鸾鳥,偏生你要在尾部上朱砂,把那騰飛而起的鸾鳥生生變成了走地雞。”
“林老闆,你不可不謂俗啊!”
林盡塵聽到這兒,意識到自己沒處理好瑕疵,望着眼前人打趣地眼神,嘴角勾起,緩緩道,“是,我林盡塵是個俗人,可不懂你們這些高官貴人的雅趣。”
陸雲霁俯下身子,将林盡塵扶起,沒接這話,蹙眉無奈道,“你這是要跪到多久,還不起來?”
“哎,我俗人粗鄙,哪敢在陸大人面前造次。”
“你是俗人,我是雅人,湊在一起豈不是個好字?”
“哪裡好了?”林盡塵被身旁人按在椅子上坐下,揚聲道。
陸雲霁從袖子裡拿出一條帕子,輕輕擦拭着林盡塵額前的那抹朱紅,垂着眼簾,緩聲道,
“我說好,便為好。”
心底被狠狠壓下的情愫此時瘋狂叫嚣着想要沖破禁锢。
明明眼前人的眉心已經恢複成雪白,可陸雲霁的眼底似乎還是殘留着那抹朱紅色。
“子淨。”
“怎麼了?”
“我前幾日,”藍衣少年說到這,喉嚨一緊,微咳一聲後,他道,“前幾日我夢到你了……”
夢到他,林盡塵想到之前因為系統自己入了陸雲霁的夢,生怕心思敏捷的陸雲霁想到什麼不妥來,他連忙道,
“我與子端兄相識如此之久,子端兄夢見我,屬是正常之事……”
“那你呢?”
“啊?”林盡塵一愣,
陸雲霁啜着笑,緊緊的盯着他,探尋道,“你呢?子淨,你可……有那麼幾日夢見我?”
[我去,這個男人,他出擊了!]
[救命啊!太好磕了!]
直播間裡一陣撒起一陣粉色泡泡。
端坐在椅子上,望着靠着自己十分近的藍衣少年,林盡塵莫名有些緊張,但他還是實話實話道,
"沒有。"
這幾日他忙着鋪子裡的事情,腳不沾地的,每每忙的很晚才回屋中歇息,頭一沾枕便睡了,根本沒做夢。
聽着青衣少年如此幹脆利落的回答,陸雲霁一頓,随後他一揚袖子,也落座在一旁,眼中瞟着帳中擺着的那台玄鳥像,緩緩開口道,
“即是如此麼……”
藍衣男子掀起眸子,望向身旁的人,“林老闆既然如此不誠心,送了我一樽帶着瑕疵的玄鳥像,又因着你自作主張的添了幾筆,那玄鳥像算是徹底毀了,你拿回去吧,我陸雲霁可不收殘次品。”
聽到陸雲霁的話,林盡塵猛地坐直,轉眸望了過去,還沒等他開口,對面人又淡淡道,
“一會兒,我還要去提點一下曹知府,下次做生意得找個靠譜的鋪子。”
“可千萬——”藍衣少年挑起眉,語調故意放緩,勾唇對着林盡塵道,“可千萬别找百元鋪了。”
完了,這人是要砸自己招牌了,雖然自己确實問心有愧,但……
“子端兄,這,咱們都相識如此這麼久了,兄弟之間可不能這麼不厚道啊……”林盡塵趕緊陪笑道。
“相識許久?”
“不厚道?”
陸雲霁緩緩念着這幾句,擡手端起案前的茶盞,啜了一口,慢悠悠道,“究竟是誰不厚道?”
他在深夜輾轉處夢了他那麼多次,呢喃着他的名字許多回,可他林盡塵呢?
沒夢見他,不記挂他就算了,寄來京城的書信也愈發敷衍了,這一月甚至幹脆不來信了,他去了好幾封書信都毫無音訊。惹得他在京内總是心緒不甯,被外派做官,他特意繞了條遠路想經過柳州,本想去見這人一面,誰料那人信也不回,隻顧着忙着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