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旁店肆林立,高竿上的幌子迎風招展。夕陽的餘晖給人間投下泛黃的光影,街上的人很多,來來往往,車馬踏起的微塵在空氣中穿遊追尋。這人間的事就是這樣,不會因為少了誰而讓時光停滞不前,也不會因為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而影響曆史的進程。
有三個乞丐并排蹲在街邊,不拿正眼看人。當然,來來往往的行人也懶得拿正眼看這些乞丐。不嫌棄乞丐們的大概隻有南來北往的風,以及不遠處戒雲寺裡終年不絕的鐘磬梵音。
這三個乞丐面前擺放着三個破碗,破碗裡空空如也。其實,也不能說是空空如也,至少這一天以來,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埃。
如果遇車馬飛奔而過,被揚了一臉塵土,三個乞丐等人家走遠了之後,還會罵罵咧咧一番。魚夢羲是其中之一,她蹲在兩人中間——瞧瞧,她終于在這種處境下找到了主角的感覺。
魚夢羲現在蓬頭垢面,一身乞丐裝,即便站到風極淵面前,大概對方也不認識她來了吧。她怎麼會變成乞丐了呢?事情得從她身邊那兩個乞丐說起。
浮生,性别男,十八九歲的樣子,身手敏捷,一雙眼睛黑又亮。他自稱是乞丐界裡最會偷東西的人,即神偷——經常會被人抓住,然後挨一頓毒打。
拂袖,十歲左右的樣子,小丫頭有一對小酒窩,笑起來甜甜的。她是浮生的親妹妹,出生沒多久之後,父母雙亡,從小跟着哥哥長大。
那晚,魚夢羲被休能和尚沉入水池的時候,被浮生救了。之前說過那個水池是丞相府下水道工程,連通着府外——浮生就是從那個水下出口将人帶出丞相府的。
事後,魚夢羲直後悔自己沒能早點發現逃生出口。否則,第一次被扔進水裡的時候,她憑着自己水性就可以逃出丞相府。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那晚的殺人犯先将她弄死再扔水裡……沒有如果啦,魚夢羲現在還能活着,她很慶幸。
“額,這救了一個人,也多了一張嘴啊。如今的人都缺乏同情心,讨飯也不是那麼好讨的。”浮生自言自語道。他懶懶地坐到地上,心想我容易嘛,那晚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再次爬進丞相府去偷東西,結果卻救了一個丫頭回來。
“浮生哥,你嫌棄我?”魚夢羲轉臉看着浮生。她并沒有被這對兄妹限制自由,她現在不能回丞相府去送死,想去找司大将軍碰碰運氣又打聽到人家練兵去了,所以她暫時和浮生他們一起要飯。
浮生連忙說:“小魚,你别生氣。我剛才隻是随口說了一句,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魚夢羲站了起來:“嫌多了一張嘴,這還不是嫌棄嘛?我走,我到别處要飯去。”
“别生氣嘛!”浮生伸手拉了拉魚夢羲的褲腳,希望她原諒自己。
“……”低頭看見了空碗,魚夢羲皺了皺眉——這飯确實不好要。
浮生:“小魚,我錯了,你别生我的氣了,你千萬别走,好不好?”
魚夢羲“浮生哥,我也沒有非要走啊。”
浮生:“不行!你笑一笑,說自己沒生氣,并且說肯定不會走。”
“哈哈。”拂袖在旁邊偷笑,笑的肩膀聳動。
“那就好,那就好!”浮生笑嘻嘻地站了起來。身邊多了一個人,他其實挺開心的。雖然他知道留人家跟自己一起當乞丐,不合适。但是他就是不想讓她走。他
魚夢羲看了看西墜的夕陽,歎氣說:“一天又快過去了!這麼讨飯,不是個長久之計,可是該做點什麼呢?又能做點什麼呢?”
浮生:“小魚,我窮的隻剩下拂袖了,我聽你的。要不,我今晚再潛入風月坊裡踅摸踅摸?”
拂袖苦着臉說:“哥哥,你不會想把我給賣了換錢吧?”
浮生:“我要是想要賣掉你,早就把你賣了,八九歲女孩就能賣給有錢人家做婢女了,我還會等到現在?”
魚夢羲給浮生豎起大拇指:“再窮也不能賣親人換錢。浮生哥,你是好樣的!”
三個人往前挪了挪窩,坐下來,繼續眼巴巴等着好心人過來賞個銅闆。
拂袖忽然想到了什麼,眨着笑眼,趴到魚夢羲的耳邊說:“小魚姐,你欺負我哥了吧?”
魚夢羲一頭霧水:“你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欺負他?”
拂袖說:“你昨天晚上欺負他了。我們昨晚睡在戒雲寺牆根下,我迷迷糊糊間好像看見你騎在我哥身上打他。”
“呃……”魚夢羲尴尬了,她昨夜誤會浮生了。人家隻是半夜起來起夜,她以為人家欲對自己行不軌之事,于是先下手為強,不僅踹了人家要命處一腳,還暴打了他一頓——可憐的浮生挺能忍的,愣是沒有喊叫也沒有生氣。
浮生說:“那個拂袖,小魚她沒有打我,她和我鬧着玩兒呢。”
“你就直接說你樂意被小魚姐打呗,哈哈。”拂袖捂着嘴壞笑,她什麼都懂。自幼就流落在街頭的她,成熟懂事的也早。
魚夢羲被拂袖的笑聲弄的更尴尬了,這小丫頭好像誤會了什麼。
拂袖說:“哥,咱們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了,我不怕餓,我能忍。可這小魚姐她……你再不想想辦法,你這偷扛回來的媳婦她可能要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