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兒比昆瀾的手掌高出一寸,一個身穿濟世宗執劍峰的藍色常服,杏眼透着機靈調皮的勁兒,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在心裡盤算着什麼惡作劇。
一個身穿白色華服,衣擺的金色遊龍的龍須和龍身線條非常清晰,小人兒雙眼微眯,銳利中又帶着目空一切的自傲,唇角有些下壓,不願外洩任何心事。
昆瀾從懷中拿出木雕版食人花,食人花的花盤中央有着一張黑色大嘴,笑得很璀璨,露出一排尖尖的炫白牙齒,花盆上刻着阿花二字,是她的練手之作。
她把阿花放在白衣小人兒的腳邊。連花帶盆能夠到小人兒的小腿跟。
“我給阿花的花盆安置了一個小機關,隻要撫摸花盆上的名字就能觸發,雲止,你試試看。”
雲止用食指輕觸了一下花盆上的刻字。
花盆傳出一聲興奮的呼喊,是刻意拖長的軟糯女孩音。
“阿媽~”
這一聲撒嬌讓雲止心花怒放,雲止順手拿起木雕阿花湊到耳邊,用拇指輕敲了好幾回刻字,溫習着這甜膩的呼喚。
“雲止,喜歡的話,就收下吧。”昆瀾笑眯了眼。
“嗯嗯。”雲止點頭,把木雕阿花納入靈台之中。
茶桌上的兩個木頭小人沒有被雲止一同收走,這讓昆瀾有些納悶,難道雲止不喜歡嗎?
“雲止,你嫌棄這兩個小人不夠逼真嗎?”昆瀾私心以為非常生動了。
這兩款木雕肖像已将她的神采捕捉了八九分,雲止剛收下昆瀾的禮物,哪舍得挑毛病,她牽起昆瀾的雙手,望着昆瀾略受打擊的眼睛,說:
“昆瀾,為什麼不為你自己刻一個木雕呢?無論是在濟世宗還是在魔界,雲止的身邊都有昆瀾陪着,哪怕雲止化作靜态的小人兒,她也想要昆瀾陪着。”
不知為何,雲止直接吐露了真心,她應該放一些狠話,給昆瀾熾烈的心澆一盆冷水才對。
給昆瀾的希望越多,昆瀾承受的幻滅就越大。她當下應該回絕昆瀾的愛意,釋放冷漠與絕情的信号。
她不再執着于讓昆瀾身敗名裂,這取悅不了她的心。隻有與昆瀾不再糾纏,才是從痛苦中解脫的唯一途徑。
雲止松開昆瀾的手,但一時之間無處安放,隻好雙手伸向茶桌,捂着茶壺假裝感受茶水的溫度。
“我沒考慮過這個角度。木雕一般是用來表達喜愛或紀念,我雕刻我自己,相當于展示自戀,或給自己歌功頌德,這也太奇怪了。”
昆瀾說出這話時,感受到了雲止肢體和态度的雙重疏離。
這話本身沒什麼問題,她已經被雲止磨出了耐性,不那麼怅然若失了。
如果把此刻的雲止形容成一種動物,昆瀾願意稱其為海底最沒安全感的花園鳗。沙中埋一半的身體,另一半身體也不太敢暴露在海水中。
哪怕風平浪靜,淺淺淡淡的浮光月影都能驚吓到她,她時時刻刻都打算鑽回沙洞中,又怕錯過海底的風景,隻敢探出一對眼睛觀望着一切。
雲止抱着茶壺,目光投向遠處,她看着空曠的庭院,幽幽的說:
“昆瀾,你為什麼要刻兩個雲止呢?她們之間的區别隻是衣服和表情的不同嗎?還是說在你心裡,一個是人,一個是魔,理應進行天然的區分。”
雲止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用指尖焦慮的敲擊着茶壺的瓷璧,發出連續的哒哒聲。
氣氛變得凝重。
這是在審判嗎?
昆瀾自知惹怒了雲止,把砂紙重新覆蓋在木雕上面,表情極其嚴肅,像是在為兩個小人兒莊重地蓋上白布。
“雲止,你想聽什麼答案?無論你是人是魔,我都應該心無芥蒂的愛你?你是人還是魔,由我來定義,還是由你來定義?”
昆瀾的語氣既冷靜又冷酷。
雲止用左手掰斷了茶壺的壺嘴,緊緊攥在手裡,說:
“我來告訴你魔主與雲止有什麼區别。魔主的臉與雲止的臉長得不一樣,性格也不一樣,魔主從不信任人族,遲早會踏平修仙界。”
昆瀾感到莫名:“我沒有在雕刻魔主,我也不在乎雲止與魔主有多少處不同。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雲止喪氣的說:“是我沖動了。”
為了緩和氣氛,她重開了一個話題,說:
“你下午要離開魔界,如果晚上還回來,就去書房睡吧,書房已被翻新改造,布局仿照濟世宗的風格,你應該睡得慣。”
“我今晚會回來的。”昆瀾有些擔憂雲止的精神狀态,哪怕動用武力,也要讓雲止今晚留宿在書房。
魔主的記憶嚴重影響了雲止的認知。
這時有四個穿着桃紅色長裙的生面孔魔仆來到寝殿門口,每一個都抱着各種樣式的绫羅綢緞,朝着雲止與魔後彎膝行禮。
“主上,我們前來為魔後量體裁衣,主上可願意留下,一起選定結契大典禮服所用的布料?”領頭的魔仆懷中都是一些紅色系的綢緞。
“不必了,一切參照魔後的決定。”
雲止站起起來,朝着屋外走去。
“主上,在下帶來了結契所用的鳳冠和凰冠的樣式圖,主上可願選定一款?”魔仆繼續提出建議。
“我去練功了,你們要絕對聽從魔後的安排。”雲止步伐加快,幾乎是落荒而逃。
明日再與昆瀾坦白一切吧。
她想找個地方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