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毀去靈根的女嬰受害者已成規模,且專挑女嬰下手,性質惡劣,被濟世宗高層定義為重案,在刑堂公開審判,留影石會記錄全過程。
刑堂位于煉器峰峰頂,除了宗主,五大峰長老皆有出席。
雲止下達緊急指令,所有在宗門内的男修必須放下手頭事務,來現場旁聽。
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在嫌疑人沒有承認所犯罪行之前,不會被嚴刑拷打或戴上刑具出場,仍有不跪的尊嚴。
為了防止謝明蘇逃遁,他被封住了靈穴,無法動用靈力,被羁押到刑堂的他立在台下正中央,整個人如枯瘦的枝條,眼神倒是有幾分倔強和自得。
看來是不知罪過的“正義之士”。
在雲止眼中,此人和死了沒什麼區别,她坐在高台之上,冷冷的宣告:
“疑犯謝明蘇,我方收到匿名者舉報,你這兩個月在凡間活躍,刻意毀去有修行天賦的女嬰靈根,波及一百一十七人。以上陳述你可有異議?”
謝明蘇聳肩,狂傲的發出質疑:
“如何能證明是我加害的她們?我聽說她們現在和感應不到天地靈氣的嬰孩也沒什麼分别,又如何能證明她們曾經身懷靈根?”
“來人,将證據呈上來。”
煉器峰的顧知凝長老坐在雲止的左側,往常她的綠衣很顯溫婉的氣質,今日還是同樣一身綠,氣場淩冽了不少,嚴肅道:
“匿名者收集了每一名女嬰在受害前的睫毛,将每一根睫毛放在測靈盤内,均會發出微薄的靈光,足以證明這些女嬰曾經有修行的天資。”
謝明蘇像是抓到什麼纰漏,冷笑一聲。
“單憑這點證據,不能證明我是加害者,萬一是匿名者毀去了女嬰的靈根,栽樁嫁禍給我呢?畢竟我曾是輿情閣閣主,有些人巴不得我無法翻身呢。”
他瞪向在旁聽席位中一名正襟危坐且默不作聲的女修——現任輿情閣閣主,燕青群,眼神惡毒如蠍。
燕青群慣穿一身紫衣,很顯雍容氣度,如今換下少閣主服,穿上新衣,領口繡着彩鳳翎羽,本就明豔大氣的五官被權力滋養得神采飛揚。
她像看傻子一樣,對謝明蘇不耐煩的翻了一個白眼。
雲止嗤笑出聲,“謝明蘇,你當真以為,匿名者是你的仇家,是濟世宗某個修士嗎?”
顧知凝一聲令下,匿名者登場了。
是一具給嬰孩止哭的木質傀儡。
濟世宗每年至少會派出數百隻這樣的傀儡,傀儡的聲線是溫柔的慈祥的女音,能監測到小孩的啼哭聲,經得小孩母父同意後,會進屋給小孩唱搖籃曲。
搖籃曲的歌詞基本在頌揚女娲的功績。
女娲是濟世宗供奉的神明,濟世宗各峰通曉樂理且有填詞才情的修士每年都會編寫這樣的搖籃曲,歌謠也是傳播濟世宗名聲的一種形式。
謝明蘇見到“證人”的那一刻,面色一白,心想今天是逃不過被制裁了。
他的動搖沒能逃過雲止的法眼。
“謝明蘇,想必你很困惑,凡間信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為什麼一隻不通人性的傀儡,可以收集到女嬰的睫毛?”
“可能是傀儡産自濟世宗,濟世宗在民間聲譽極高,凡人覺得傀儡對嬰孩無害?一根睫毛拔了也就拔了。”謝明蘇猜測道。
姑且對了一半,雲止說出真相:
“這些睫毛是嬰孩的母父自願交給傀儡的,凡人相信睫毛可以許願,你所看到的每一根睫毛都帶有祈願,你猜一猜,有多少人望女成仙,有朝一日能加入傀儡所代表的濟世宗?”
旁聽席位中有人握拳,有人提劍,有人低聲咒罵,以充滿恨意的目光将謝明蘇精神淩遲。
坐在雲止右側的執劍峰長老東方長空在座位上咳了一聲,對她告誡:
“審訊期間不宜發表煽動性言論讓疑犯處于不利的輿論地位,盡量以事實依據為準。”
台下的謝明蘇又強調了一遍,沒有證據能佐證是他毀去了這些女嬰的靈根,将腰闆挺得筆直。
一枚留影石被當做證物呈了上來。
雲止當衆展示留影石記錄的畫面。
一名在凡間義診的造丹峰醫修在某夜接待了數位抱着嬰孩哭成淚人的母親,被毀去靈根的女嬰眼神呆滞,雙耳流血。
醫修從女嬰身上發現了術法痕迹,追溯了一遍靈力軌迹,百分百确認是濟世宗同門所為。
醫修還發現這些靈力皆來自于同一名修士,當場從女嬰體内抽走了尚未完全散去的靈力,交由研法峰的王長老去細細核對。
留影石的畫面到此中止。
王二寶坐在高台上的最左側位置,說:
“我研法峰其中一項内務是整理修士入宗檔案,細緻的記錄了每一名修士的靈力屬性,經過排查和比對,發現女嬰體内的靈力來自謝明蘇。”
真兇已被指認,台下的旁聽席沒有傳來太大的騷動,大家已經厭煩謝明蘇的無效掙紮,默然等待對方被處死。
一道問心陣在謝明蘇腳下亮起,他必須現場如實回答三道問題。
雲止問:“謝明蘇,你的動機是什麼?”
謝明蘇不想回答,一心與問心陣對抗,面色猙獰,太陽穴的青筋直冒,沒多久捂住了胸口,吐出一大口血,髒了刑堂的地闆。
他被迫将内心的陰暗面公之于衆。
“我真是受夠了歧視!”他的雙眼隐隐有紅光閃過。
雲止作為魔主,自然能看出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挑了一下眉。
王二寶向她傳音:“謝明蘇的宗門玉佩還未摘下,有心境檢測法令在,哪怕他靠入魔沖破靈穴限制,也逃不出刑堂。”
謝明蘇的心氣像是被摧折到了極點,坐倒在問心陣裡,控訴道:
“上一次除魔之戰,一衆女修以身為祭用封魔陣殺死魔主,為了紀念其功勳,宗門高層百年以來一直女多男少,隻有我所掌管的輿情閣,高層中男性占比七成,奈何還是被女修搶占了閣主之位,叫我怎能不恨?”
聽完這話,雲止有些敬佩現任輿情閣閣主燕青群。
能在這種烏泱泱的不公平環境裡成為副閣主,再将閣主趕下台,清肅前任閣主的勢力,相當有手段有魄力。
謝明蘇所提拔的那些同性“高層”,應該也有一部分坐在旁聽席位上。
他們估計都被革除了輿情閣的職位,明明受過謝明蘇的恩惠,但在審判過程中從頭至尾沒有表态,真可謂是嘲諷至極。
說不定還在心中記恨謝明蘇為什麼連閣主之位都保不住,連帶他們也受到牽連。
雲止覺得這話很惡心。
“謝明蘇,你真正該恨的,是當年那些男修為什麼如此惜命,不肯學女修那樣,以命為代價開啟封魔陣。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道理你不懂嗎?”
其實問心陣要回答出三個問題才能關閉有些多餘,能問出動機就足夠了。
謝明蘇狂笑道:
“那就讓我做這個前人!修仙界不該再陰盛陽衰下去了,不極端一點,我等男兒何時才能出頭?以後多一些男性拜入宗門,話語*權會慢慢向我們過渡。”
他癫狂的說:“女娲像,我早就想砸了!女娲哪有一點點男子氣概?民衆對女娲像又跪又拜,一想起濟世宗,一想起濟世宗宗主,可曾想起過男修的形象?我們這個群體被排擠到邊緣不知有多少年了,我還不能抗争嗎?”
一衆長老聽得心寒,紛紛從座位上立起來,一臉嚴峻。
雲止起身甩袖,冷冷道:
“那你又是如何抗争的呢?玄武堂允許比鬥,怎麼不見你與欺壓你的異性較量?你隻會對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孩下手,你的男子氣概就是抽刀向更弱者嗎?”
謝明蘇铿锵有力的說:
“隻有将女嬰修行的希望斷絕在襁褓裡,後一百年才能有男修陸續登上高位,你今日殺了我又如何?有思想的可不止我一個。”
問心陣随着他的回答結束而消失,他自知時機已到,仰頭笑看蒼天,大笑一聲,竟是當場自爆了肉身。
謝明蘇是元嬰期圓滿,體内的血色元嬰在混亂中不知逃到了何處。
還好符陣峰的汪定泉長老早就料到此人可能會自爆。
早在開庭前,她就給高堂和兩側的旁聽長廳加了一道隔絕陣,不至于讓衆修被這些飛濺的細碎肉塊髒了衣服毀了儀容。
她的後招不止于此。
旁聽長廳上亮起了無數道白光,全是問心陣,女女男男無可避免都得回答一個立場問題。
“大家不要驚慌,我是符陣峰的汪定泉長老,這次設下的問心陣隻需回答出一個問題,那就是,你們對斷絕女嬰修行之路有何看法。”
她補充道:“想法如謝明蘇一樣的極端的,會被傳送到刑堂中央哦~”
所有的女修遵從本心回答了這個問題,答案基本圍繞着不容姑息展開,三五成群的離開了刑堂。
留下來的男修哪怕聽到了正确答案,在問心陣中也不能心口不一的鹦鹉學舌,一個個表情相當痛苦。
他們内部分裂成四大立場。
激進派發言基本如下。
當前的女性高層都是靠上一次除魔之戰同性的犧牲,靠榮譽上位的,謝明蘇苦性别*比失衡久已,日後能修行的女修越少,男修所壟斷的修行資源就越多,數百年以後男性能掌握權力,建立更利好男性的修行環境。
戀愛派則是另一個論調。
無論是濟世宗還是長生門,女女愛戀的風氣太重了,身為異性戀感覺求偶困難。聽說謝明蘇得到過昆瀾的好感,如果争氣一些,把握機會,當上宗主道侶該多好。
濟世宗有這麼一個男性上位者,肯定會多多提攜我們,身居高位才能被更多異性看見,還可以動用職權,多制造與異性相處的機會,更容易求偶成功。
漠然派表示很無奈。
謝明蘇殘害的群體與我無關,我不想維護他,也不想貶低他,可能将來某一天我會成為受益人吧,那又怎樣呢?又不是我逼他這麼做的。我很讨厭這種必須表明立場的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