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沛伸手一摸,是柔軟溫暖的布料。
“給自己擦幹淨,穿好出來。”
屏風後的身影晃動,一件件地脫去濕透的衣衫,露出精幹的線條。
“朕要繼續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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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燃着猩紅的炭火,偶爾“哔剝”一聲,蹦出點小小的火花。
雪沛裹着件墨色狐裘,整個人都蜷着,就露了雙烏潤的眼睛。
“你看這春天,晚上也是冷的。”
一位上了點年紀的宮娥笑着,朝他遞了個暖手爐:“來吧,拿着這個。”
雪沛接過了,小聲地道謝。
旁邊有人湊過來,拿着火鉗子撥了下炭,擡頭笑:“嬷嬷,把炭撤了罷!”
說完,他就扭臉看雪沛:“你還冷嗎?”
“不冷了,”雪沛的臉被烤得紅撲撲的,“你是……”
“丁佳。”
對方蹲在地上,手裡還拿着火鉗子,而宮娥則抱着炭盆退下,悄無聲息地從外面帶上了門。
屋内重新恢複寂靜。
這處房間不大,旁邊立着兩排子書架,除此之外再無他物,丁佳左右看了兩眼,“你怎麼得罪陛下了?”
雪沛往狐裘裡縮了縮,烤火時間長,有點頭暈:“我不小心,給陛下的明珠摳下來了。”
丁佳“噗嗤”一聲就笑了。
剛才在浴桶鬧的那場風波,雪沛沒說,他瞧着對方是宦官打扮,想着皇帝挺講究的,審問之前,還要先給人洗上一遍。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丁佳單手撐在膝蓋上,認真地端詳雪沛,“竟敢直接沖撞天子,當時沒把你拉下去打死,都算命大。”
雪沛往狐裘裡縮得更深了。
“到底是怎麼想的啊,”丁佳歎了口氣,“我剛在外面當差的時候,可納悶了!”
——哦,雪沛心想,看來這是個階前灑掃的小宦官。
如今天已蒙蒙亮,偶爾有一兩聲鳥雀叽喳地叫,很快就沒了音。
“别耷拉着臉,”丁佳又笑了起來,“陛下這會兒要去上早朝,等想起來要審你,起碼得到下午……喂,你餓嗎?”
雪沛抽了下鼻子:“不餓。”
“真可憐,”丁佳似乎話很多,絮絮叨叨的,“隻要進了宮,那是半點都不由人,若不是我爹娘死了,家裡弟妹又小,我也不願意來幹這等伺候的活計,你呢,好好的侍衛不當,幹如此莽撞,看着倒像是……”
他捂着嘴,滿臉促狹:“像是在勾引陛下!”
“不是!”
雪沛把領子往下扒拉,急忙忙的:“我沒有,我隻是為了……”
話到嘴邊卡了殼。
剛才火爐給他熏得有點昏沉,一晚上沒睡,這會兒腦袋越來越重,關于螢火蟲的真實身份,自然不能訴之于口,但另外一個原因,居然脫口而出。
“我、我是為了報恩……”
“報恩?”
丁佳還捏着那火鉗子,不由自主地擡高音量:“什麼意思,你撞到陛下懷裡,是為了要報恩?”
“對,”
雪沛的臉很燙,聲音也有些啞:“我為了報恩……才進宮的。”
狐裘太大了,能給他整個人都裹在裡面,所以丁佳眼睛再怎麼尖,也看不到雪沛的腳尖無意識地碾着地面,很不安的樣子。
“曾經我被一群孩子抓住,是他救了我,所以我就來報恩,盡自己的一份力。”
丁佳頓了頓:“什麼時候的事?”
雪沛昏昏沉沉的,搖頭說:“不記得了。”
他又累又餓,呼吸也越來越燙,覺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像被火點燃似的,耳畔也有些轟鳴。
丁佳還在追問:“所以,你是為了向陛下報恩?”
雪沛:“嗯……”
——怎麼這樣吵。
丁佳又問:“那為什麼要沖撞陛下,你究竟什麼目的?”
——能不能放我去睡覺呀?
“好看,”雪沛嘟嘟囔囔的,“我一眼就被吸引了,那是我見過的最好看,最漂亮的……”
明珠。
可直到雪沛陷入昏睡,也沒有完整地把這兩個字講出來。
屋裡殘留着一點隐隐的香。
片刻後,丁佳把火鉗子放在地上,朝着書架跪下:“主子。”
無人應答。
丁佳的頭還磕在地上:“主子不讓用刑,隻得這樣了。”
炭火裡加的東西叫犀角陀,極為珍貴罕見,放一點點被人聞到,則有問必答,隻是說不了幾句就得昏睡過去,所以效果不大,也不常用這種手段。
這還是他第二次被陛下安排,用此等法子。
沉默的時間太長,丁佳探頭探腦地朝後看去:“主子,您也睡着了?”
駐足此地的人終于有了動靜,緩緩地側身,垂眸看來,滿是狐疑:“他說的報恩……”
“陛下不記得了嗎?”
丁佳想了想:“您以前白龍魚服外出時,不也常打抱不平,幫過民間不少的可憐人?”
蕭安禮眸光低微,看着自己虎口上的齒痕:“朕想不起來了,大概是他胡謅。”
“還說您好看呢!”
丁佳在地上跪着,笑嘻嘻的:“說您是他見過的最好看,最漂亮的人,一眼就被吸引……”
“滾。”
蕭安禮把書阖上,冷哼一聲:“朕會信?”
若真是如此——
蕭安禮的喉結滾動了下。
也隻能說明這小侍衛目的不純,見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