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年輕人率先反應過來,站起來,指着雪沛破口大罵。
“你什麼意思?血口噴人!”
雪沛愣住:“我怎麼了?”
不都說胡太傅高風亮節,滿腹經綸嗎,他問一句而已,幹嘛這樣大的火氣。
可白胡子老頭似乎很生氣的樣子:“黃口小兒,也配在我面前撒野?”
雪沛“哦”了一聲,笃定地點點頭:“明白了,你說話這麼陰陽怪氣,你肯定不是胡太傅。”
說完,他就完全不理會後面的嘩然,轉身朝外走去。
“好了,”
雪沛笑意盈盈:“還請公公帶路。”
李福康張了張嘴,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好,公子請随我來。”
玉蘭花開得正好,他走在前面引路,穿過春風淡淡的清香,抄手連廊上攀着紫藤,此時還未到開花的時節,雪沛伸手撥起垂下的枝條:“公公,你在笑什麼呀?”
李福康欠着身子:“奴婢高興。”
他恭敬地站在原地,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雪沛,對方身上揣着剛從龍椅上取下的寶石,那物件世所罕見,價值連城,陛下竟這般輕易賞賜了去。
可也未安排人看守陪同。
李福康歎了口氣。
朱紅色的大門盡顯巍峨莊嚴,雪沛踏進市井人間,背後是沉默肅穆的皇宮,前方是販夫走卒的熱鬧叫賣,他突然心有所感,轉身,回頭看了一眼。
李福康手持拂塵,矮胖的身影佝偻在绛色衣袍内,像是蒙上了幾十年的灰燼,沖他微笑。
“公子,路上小心。”
-
天色大明。
飛蛾早已在土地廟等着了,見着雪沛的身影就扇翅膀:“你怎麼才來呀?”
“看!”
雪沛來不及解釋,遠遠地伸手給對方:“我的寶石!”
他怕蕭安禮萬一突然反悔,所以跑得急,這會兒額上都帶着點薄汗,幸得春風日暖,隻用稍微解開下衣襟,就能散開着一腔的熱氣。
一顆紅豔豔的寶石,靜靜地躺在掌心裡。
飛蛾落在上面,“哇”了一聲。
雪沛的眼睛很亮:“好看吧?”
“還是火焰更好看。”
“光好看!”
“火!”
雪沛笑着給寶石收起來:“你也不怕燙着。”
飛蛾重新落在他肩膀上,阖起翅膀:“不怕……接下來要去哪兒?”
事情終于告一段落,他們這種開了靈智的小精怪,自然迫不及待地要遠離此處,好好修煉。
“去鶴鳴山,”雪沛想了想,“然後到了秋天就去蓬萊仙島……”
路邊秧苗青青,田壟上還有白翅蝴蝶蹁跹,偶爾有長尾的鳥雀掠過蒼穹,發出清脆婉轉的莺啼。
不懂世間情愛的小螢火蟲走得慢了些,怕摔倒,真奇怪,他耳朵裡總萦繞着出宮前,那位宦官對自己的話,笑着說公子,路上小心。
随即,沉重的宮門緩緩關閉。
大概是紅牆太高了,雪沛踮起腳尖都夠不到,所以擋住了裡面的肅穆威嚴,也藏起了春色滿園。
明明……有很漂亮的桃花和玉蘭。
肩膀上的飛蛾已經睡着,他站在秀麗的山巒上,回頭去看。
雪沛覺得,那遙遠的皇宮禁地,好像一方小小的手帕啊。
而勉強能辨出的禦花園一角,還有繁複的亭台樓閣,則仿佛是用金線繡在上面似的,華麗精美,卻動彈不得。
風吹起額前的發,雪沛擡手,擦了擦自己的臉。
随即轉身,走向蒼翠山川。
一片落葉打着旋落下,擦過他的睫毛,又在瞬間被風裹起來,卷上飛檐黛瓦。
綠柳低垂,孩童們換了輕薄的衣衫,扯着風筝線跑過河堤,有調皮的拿了長杆,說要去勾枇杷吃,可三月的天,枇杷還沒黃呢,搖了許久,倒是晃落下紛紛揚揚的潔白。
寒風呼嘯。
蕭安禮拂過弓上的雪花,觸手生涼。
“陛、陛下,”李福康在旁邊跟得費勁,說話時呼出大團的白氣,“冬天冷,您把這大氅給帶……”
話沒說完,就見到蕭安禮緊握缰繩,發出一聲唿哨。
赤紅色的駿馬揚蹄嘶鳴,随即奔馳起來,雪還在下,鬃毛如同烈火一般,而蕭安禮則娴熟地搭弓,目光鋒利——
一枚箭矢流星般地穿過大雪。
林間響起倒地的動靜,驚起一群鳥雀。
“中了!”
後面的武将眼尖,驚喜地叫着:“陛下好箭法,我們都有鹿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