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樓摸魚的時候,兔姐還是調侃了琢子:“沒想到家底深厚、暗藏不露啊。”
李琢才來實習的時候,一副謙和膽小的樣子。那晚看到她哥哥完全不同的風格,确實讓人意外。琢子臉有點紅,有些家事她沒有外露,但還真不是刻意隐瞞。
她是覺得哥哥的資産就還好吧。最近他要把老宅買回來修葺,還是借了沈南雨一點錢的。他上海的房子是可以抵押貸款的,車子也是今年剛換的。做生意的人,一些花架子是必需的。
雖然對比以前是站穩腳跟了,但确實也算不得什麼大富大貴。
吳優抿了口咖啡,果然是不一樣的人和生活。她是知道點的,江浙小老闆賺到錢的第一步,一定會買豪車,然後回老家把祖宅修得金光噌亮,有點淺薄也有點守舊。
即便李執不說話時,外表跟她的年輕技術同事沒有太大差别,除了更好看一點點。
他來自于他浸淫的環境,就像她生長于她依托的體系。
承載江浙繁榮廣袤實體經濟的,是糅雜着代際人情、市井經驗、民間信用的混沌社會。有點粗砺、有點落伍、也有豐盛的生命力。
……
對比她們公司那些VP高層們,說是打工人,其實加上股票年入上千萬,但給公司賠錢頂多被炒鱿魚。而自己做生意是沒有退路的,你虧的每一分錢,都是曾經的日日夜夜。
吳優雖然鄙視暴發戶的做派或口吻,但不否認他們發家的真材實料。
琢子也這樣想,沈南雨說的真沒錯,比如她現在劃劃水,也有薪水拿。做一尾快樂的小魚也挺自在的,她不要做巨鲸。
而且她馬上要畢業旅行了,人生最後一個暑假,這個夏天是她生命裡最鼎盛又最燦爛的季節。
終于順利碩士畢業了,李琢在台上撥穗正冠,哥哥和媽媽一起過來觀禮拍照。其他同學都是父母同行,但琢子不覺得殘缺。盡管少了一份父愛,她也在愛意裡長大了。
對于吳優,夏天則是充溢着飽滿的桃子香氣的季節。老家W市的水蜜桃尤為有名,例來家裡都會從産地親戚那寄來最正宗的,她一般也會給親密好友來一份。
當媽媽跟她确認快遞名單時,吳優讓把高意昆的地址劃掉。才想起來,過了一個多月了,她居然忘了告訴父母分手的事。
吳優沒有拖延症,她隻是下意識忽略了。有什麼好說的,如果她還想談戀愛,她會找到更好的;如果她不再談戀愛,一個人也挺自在。
她一貫是家裡那個好好女兒,不讓父母多費心一毫。既然小時候是如此,大了更該如此。吳優不想讨論問題,隻提供解法,她習慣了。
當媽媽說到哥哥在美國想努力拿教職的時候,吳優也由衷替他高興。哥哥很優秀、她也很優秀,他們是孿生同胞的兄妹。自小她就懂,隻要夠努力,她也可以像哥哥一樣被稱贊。
隻是那其實不一樣,一種無條件,一種有條件。這是她習得的因果關系,愛是有條件的。
和吳優不同,琢子對哥哥滿懷信任和崇拜。吳優不懂那是怎樣的親情關系。她有過懷疑,這是因為李琢一直待在校園和技術環境裡,對“社會人”的莫名濾鏡。
吳優把李執的地址發給了媽媽,琢子過幾天才畢業旅行回來,桃子讓寄到哥哥那裡。
快遞到的時候,琢子還微信返圖了她一張:“謝謝了,最好的優姐。”
李執拍完照片,順嘴問了一句:“哪個朋友寄的?”
李琢頓了一下:“一個朋友。”李執和吳優氣場不合她知道。
“男的?”
妹妹不那麼愛深交朋友,能給她寄東西的就幾個人。平常她都順嘴說出名字了,沒必要吞吞吐吐,難道是戀愛了?
“女的……是無憂姐姐。”
李執第一次知道了吳優是W市人,和他的老家隔着一片很淺的淡水湖。
下玄月一樣的圖形,北岸是她,南岸是他,少年時代、隔湖而居。小時候他不太遠行,晴天時水面浩渺湛藍,他以為那是海,對岸是很遙遠的地方。
長大了才知道,其實是很近的地方。
也可能是人長大了,尺度感就改變了。很多感受也改變了,很多年少以為是天塌了的事,也能笑着說是過眼雲煙,或者幹脆絕口不提。
沒有一次磋磨不留下痕迹,但也沒有一道傷口不會愈合。
就像吳優坐在兔姐的陽台,逗着她那隻肥美的安哥拉兔,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她沒必要永遠優秀,她放棄讀研讀博,不就是想早點自由生活麼?不就是不想被标準條框限定麼?
她終究是沒有再相親,吳優想放過自己。就像上學時候做數學題,談戀愛隻是一道附加題,隻要她前面都做滿分了,這道舍棄也可以。
那個勉強符合她眼緣的臉紅弟弟,她也沒有再應邀見面。雖然戲說讓他當個道具,可難得有個不那麼油膩的年輕人,她不想做他成長裡的那個壞姐姐,不愛也别傷害。
在兩個月的尾巴上,兔姐有了新主意:既然不着急找真男友了,可以找個假男友啊。
她眼睛眨了眨,挪過手機:“你看這條新聞,小夥整容,租豪車婚騙。”吳優:“渣男真多。”
“我是讓你罵人的麼?我是讓你以渣男之道還渣男之身。”
格局打開,事情一下子就好辦了。隻要找個合适的人,陪她去一趟高意昆婚禮就行了。吳優順理成章給發小陳宴安排了這個活兒,他接觸面廣,圈子裡有錢有顔的人也多。
沒想到陳宴一口回絕:“我憑什麼幫你,假裝情侶,是不是還要摟摟抱抱?随便找個剛認識的人就行?你沒節操、我可不助纣為虐。”
吳優覺得他也是奇奇怪怪,自己一個花花公子,倒是有臉說她沒節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