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推斷女兒應該是和高中同學在戀愛。大過年的,隻有在同城才會趕過來約會吧。
她不好意思講,自己翻遍了悠悠的高中年紀冊。
對于吳優的學生時代,黎昕還算熟悉。同在教育系統,她對學校的節奏制度十分了解,跟悠悠的老師也常有往來。
在吳優工作前,雖然母女不太親近,黎昕并未覺察失控。
甚至,黎老師還幻想過,等悠悠大學畢業後,憑着名校學曆就能直接人才引進,入職w市的重點高中。
在上一輩的父母眼裡,即便家庭成長裡再多龃龉,女兒還是會回到身邊,這終究是别人豔羨的完美生活。
黎昕和女兒有些相似,或者說,吳優跟母親一脈相承。
黎老師在工作上獨當一面,她想象不到自己會落敗,卻在家庭中初嘗了這種滋味。
等到吳優簽過去上海工作的協議書,黎昕才知道悠悠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報名過。許多次電話裡女兒語氣随意地應着“看看吧,有時間就去考一下。”原來隻是敷衍。
比争吵更可怕的是回避,像沉重的鑄鐵大門緊閉,連窺探的機會都不給外人一絲。
黎老師有時候覺得女兒理性地可怕,這點上更像她的父親。吳豐淮就想得很開,甚至還勸慰妻子:悠悠眼光又不低,她每天這麼忙也沒時間認識旁人,不管找誰,大抵不過是同學同事,不會是社會上亂七八糟的人。
風筝飄蕩到遠方,渺小到看不見。黎昕覺得自己是那個拿着線軸的人,倏忽間疾風驟起,掌心被割出了一道道傷口。
黎昕不可能不在意,着急間又找上吳率。到底是同齡人,兒子跟女兒偶爾是能聊上幾句,通曉些近況。
可是,吳率已經被提前收買了。憋了半天,一向溫吞的人急紅了臉。
黎老師知道吳率是太過老實,從小就被比自己小幾分鐘的名義“妹妹”糊弄。現在,她更覺得其中必有蹊跷。
直到第二天去陳宴家打麻将,歪打正着,黎昕才觸及到了想要的“答案”。
在陳父高升後,陳家前幾個春節家裡都在新區的房子裡過年,今年在陳宴一再建議下,破例又回了這邊的老别墅區。
到底是多年的舊鄰居,正月裡黎老師和陳母宋箐走動頗多。難得的是,陳宴居然也能耐下性子,坐下來陪着幾位長輩做個閑話搭子、打幾圈麻将。
宋箐早知道兒子的心思,她以前也在w大教書,兩家也算交好。若是能成是親上加親,對黎昕隔三差五邀請地更加頻繁。
陳宴走下樓梯,穿練色襯衫、碳黑長褲。身形清隽,好一個文雅才俊,黎老師越看越滿意。
曾經,在秋天宋箐過來拜訪撮合時,黎老師十分合意。沒料想悠悠一口回絕,連餘地都沒留。
黎昕更覺察出陳宴的圓融通透:
悠悠那張毒嘴和破脾氣,若是拒絕陳宴,必是不講情面的。結果這幾日相見,他還是如舊陪着笑臉端茶倒酒,她越想越遺憾。
黎老師欲言又止,想向陳宴多探聽些女兒的事情。畢竟,兩人同城工作經常小聚。
陳宴才發現,原來黎老師對悠悠的生活知之甚少,已經到了不熟的程度。
比如悠悠從外企跳槽到A司後又連升三級,陳宴跟她們公司有業務往來,自是知道這個職級年薪早已逾百萬,前途無量。
但在黎老師那邊的信息裡,吳優還是領着兩萬來塊月薪,不如回w市定居安穩踏實。
毫不意外的是,黎老師果然對李執的存在一無所知,并且根據她的經驗,捏出來的人選不外乎是吳優的同事、同學。
在學校裡待了一輩子的黎昕,比普通父母更期望女兒能過得妥當,工作和婚姻不出差錯即可,因循守舊就是最好的路徑。
黎昕甚至苦惱過悠悠過于早慧。難得糊塗,悠悠要是沒那麼出挑,可能也不會這麼挑剔。
……可陳宴打破了黎老師的構想。
“悠悠的朋友我不大熟的,沒聽她提過。應該不是同學或者同事吧。”
陳宴先是推辭,他還惦記着吳優的囑咐,答應過她不洩露出來。
私心裡,陳宴還是不願意忤逆悠悠。
“啊?!”
下一步黎老師卻臉色大變,眉頭緊鎖。像天下所有母親一樣,黎昕也總覺得外面有豺狼虎豹,成年的女兒要多多提防。
黎昕日常身處大學校園,自诩經常接觸年輕人,較為開明。
她不是不能接受女兒談戀愛,之前的高醫生是悠悠高中校友,家裡都是本地有頭有臉的人家,自己又是博士在讀。黎昕當然放心。
或者像陳宴,從小同個家屬院長大的,最是知根知底。黎昕一定絕不多言。
黎昕之所以這麼急切地想打探消息,是在秋日裡,悠悠似乎與他越走越遠。
更是因為那張照片露出的手臂,遒勁有力卻有一道刺目的刀疤。
吳優第一面見李執的那個夜晚,就注意到暗影中那側的慫人痕迹。
那時李執正好穿着沈南風這位“大藝術家”一時興起設計的某套奇怪衣服,色塊鮮豔、logo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