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璃行刺前,一封肝腸寸斷、申訴指控的書信已輾轉送至曲婉手中。
曲婉會知曉,得她死心塌地的夫君,從始至終隻将她當做一枚棋子,而對她情根深種的表哥羅由因她之故,囿于應城,落得個得萬人唾罵、死無全屍的下場,她卻半點不知,安心地做她冰清玉潔、尊貴顯赫的大皇子妃。
此刻,大皇子府正院,晉洛霄在曲婉屋外來回踱步,“阿婉,開門讓孤看看你好嗎?”
而被呼喚的人,正卧在榻上,雙眼紅腫、呆滞無神,自昨夜收到那封無名信件,曲婉隻覺得天塌地裂,原來一切都是虛妄,夫妻不是真的夫妻,甚至連羅由表哥也是因她喪命。
其實她以前有察覺,但她将一顆心完完整整地給了殿下,自然不會給表哥希望,可沒想到……沒想到會這樣。
曲婉哭了整夜,壓抑、無助、悔恨充斥着她的心間,是她葬送了表哥的鴻鹄之志,也讓權力争端吞噬了他的性命。還有殿下,她一直知道他志在廟堂、野心勃勃,可是他怎會如信中所說的那般草菅人命、橫征暴斂,是個惡貫滿盈的僞君子呢?
她不知要怎樣面對晉洛霄,也不知腹中的孩子是不是承載着生父的期盼降臨。
一門之隔的晉洛霄也是心急如焚,曲婉懷有身孕,他不敢随意沖撞,惹人生氣,隻能好聲好氣地勸人開門,“阿婉,你若再不開門,孤就闖進去了!”
無人應答,晉洛霄不得不讓侍衛踢開了門,曲婉聽到聲響,遲鈍地轉頭看去。隻一眼,讓晉洛霄心如刀絞。
他顫抖着欲觸碰曲婉,卻被她揮開了手,眼裡有痛恨……以及嫌惡,“殿下先看看案上的信件吧。”
頂着曲婉抵觸的眼神,晉洛霄惴惴不安地揀起信紙,一目十行,越看越心驚,他以為過往皆會随着羅由之死歸于塵土,他已決心要和曲婉關門過日子。可如今,阿婉會怎麼想他?
晉洛霄踉跄着跪倒在榻前,“阿婉,不是這樣的……”
晉洛霄在曲婉面前向來溫潤守禮、進退得宜,她也着實驚了一下,可這亦進一步佐證了信中所說,這些事都是真的,他無法反駁!
“殿下,妾身想了一整夜,腦子依舊淩亂……”
“這些日子您可否不來正院?妾身要好好想想。”曲婉累得閉眼,不願再看身側之人一下。
晉洛霄扣住她的手,“阿婉,不管孤做了什麼,孤可以向你保證……孤心中有你,若你今日不想見孤,孤便明日再來,你好好照顧自及,和我們的孩子。”
榻上之人對他的話沒有絲毫反應,晉洛霄無奈轉身離去,傳信之人究竟意欲何為?他心中無底,必須盡快探查。
他既已放下執念,就絕不會讓任何人來打擾他和阿婉的生活。
可晉洛霄忘了,他沾染罪孽、身負唾罵,他丢得下過往,可有人會幫他想起。
但存一人,公理不亡。
皇宮,奉天殿。
寒璃被晉洛晏和傅伯庸親自押入宮中,她手中不止有晉洛霄荼害應城百姓的證據,更有一卷萬民書,來于百姓,也該上達天聽。
“陛下,罪民寒璃,前昶州刺史羅由幕僚,要狀告大皇子以權謀私、殘害百姓,樁樁件件、天怒人怨!”寒璃以頭搶地,聲淚俱下,她終于走到了大晉的權力中心,能給公子求一份公道。
羅由年紀輕輕,卻能高居一州刺史之位,隻因他功勳卓絕,身負大才,在任郡守時,就傳出了愛民如子、清正廉明的美名,所以他才能得皇帝看重,留守應城。
如果沒有同曲婉、晉洛霄扯上關系,羅由可以步步高升、流芳百世。
所以,寒璃怎能不恨!與她同往盛京共赴一場死局的人都是曾得羅由恩惠救助的人,有人曾良善至此,卻被迫入阿鼻地獄。還有應城的百姓,公子可以為了曲婉違背良心、背負所有罵名與诋毀,但寒璃做不到,是公子教她道理,教她愛人,所以百姓的怨恨需得有人回應。
冰壺秋月的大皇子也理應剝開那張虛僞的面皮,在陽光下被百姓唾罵。
萬民書之言,皇帝不能不聽,他不僅是晉洛霄的父皇,也是萬民的天子。
皇帝癱坐在靠椅上,“傳朕旨意,大皇子晉洛霄殘害百姓,罪不容誅,即刻起貶為庶民,永禁于大皇子府,府内一幹人等全部充為官奴。”
“至于羅由,所行皆有實證,罪名不變。至于寒璃,刺殺朝廷重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寒璃笑着叩首,“罪民謝陛下恩典,但寒璃與前刺史一起犯下滔天罪行,願以一命平息百姓之怒,但是與罪民一同上京之人,罪民懇請陛下饒他們一命。”
皇帝揮手,“準了。”
寒璃已面聖,晉洛霄窮途末路,聖旨剛下,大皇子府中的婢女、内侍等全被帶走,除了曲婉的貼身侍女白桑,還是晉洛霄以曲婉有孕為由,向皇帝求情的結果。
府中空寂,曲婉也不願見他,晉洛霄隻能枯坐于正院,嘲諷大夢一場空。
善惡到頭終有報,他因貪欲利用心愛之人,也被此舉反噬,落得個一敗塗地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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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宅,西憐苑。
雲顔身子虛弱,至今未醒。
傅知許前往太子府,請求晉洛晏牽線,得見太醫署醫正徐遠道一面。此事不難,晉洛晏派泉林進宮,将徐遠道請至府中。
在等待之餘,謝長歡向晉洛晏道謝。她自昏迷醒來,不曾尋到機會與晉洛晏見面,聽傅知琛提起,是太子殿下搬來了整個太醫署為她醫治。
雖然晉洛晏用的理由是:謝姑娘是纖月的好友,又應老師之請,孤自當盡力。
可纖月來看望過她,欲言又止,隻讓她好生休養,但她知曉,太子所為與懷瑾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