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之前,受謝樓旸和謝景珏從小教導,謝長歡從未将婚約放在心上,所以她甚至都不知道祁家家主的真實姓名,而此刻,她也依然覺得這婚約如鏡中花、水中月。
她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又哪能亂談婚姻之事?
謝長歡笑着将人推離,“懷瑾,婚約之事往後再說吧。”
祁懷瑾能感到謝長歡突來的抵觸與拒絕,這門婚事她不接受,祁懷瑾心中苦笑。
但兩姓之約由來已久,若是沒有便罷了,可既然是他的,祁懷瑾就要争一争!
他根本不在意回靈丹,早在慕城時,長歡不過是力竭,他就毫不猶豫地喂給她吃了。
但凡謝長歡所求,他無有不應。可他偏執入魔,不願放手。
氣氛再次陷入僵局,好在問劍來問:“主子,謝大小姐,晚膳已備好,現在要用嗎?”
祁懷瑾開口:“送來吧,問劍你去告訴問錦,把洵祉閣收拾好。”
浮玉山地處江南,菜肴多清淡,好在山中野味豐富,煎炸炖煮,以各色香料烹饪,鮮味尤甚。紅燒蘆花雞、清炖鮮魚、果木香炙肉、素炒翠蔬和凝脂杏仁露,還有一道青菉湯飲,用以清涼解暑。
“族中尚簡,故以膳食不貪多,但口味甚佳,長歡可以先嘗嘗,說來,我們許久未一同用膳了。”祁懷瑾用新箸夾了些炙肉,放置于謝長歡碗中,習慣一時難改,他暗自唾棄,但長歡倒是很開心。
“多謝,看着也是色香味俱全。”謝長歡嘗了口炙肉,肉香濃郁、鮮辣軟嫩,“确實不錯!懷瑾你也吃。”
“好。”
本以為要數月後才能再見的人,此刻就在眼前,觸手可及,音容笑貌暖人心,可歎他竟要裝作不在意、不驚喜。不過既然上天将緣分送至手中,祁懷瑾就不會放手,無論用心,還是用計,他要謝長歡心動,要她直面自己的心意。
祁懷瑾對近期盛京發生之事了如指掌,但想聽她親口說,“長歡,你近來可好?”
謝長歡揀了些重要的事情說了,無外乎是傅夫人認雲顔為義女,爾朱弘離京,以及晉纖月那兒的廚子……
“我想着小院的廚子廚藝尚佳,纖月又說過想試試雲州風味,我就把廚子送給她了。”祁懷瑾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
“懷瑾着實傷人心,我問了好幾次你都不給,但纖月一提,你就送去了公主府,思來想去總覺不對勁,懷瑾曾說不會再回盛京,可是真的?”謝長歡正專注地品味美食,小口地啜飲湯羹,抛出的問題卻一個比一個刁鑽,讓祁懷瑾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應答。
幸好,謝長歡沒有咄咄相逼,祁懷瑾隻覺自己敗得徹底,不得不轉移話題,“嘗嘗這道杏仁露,在井中浸泡過,清爽細膩,是絕佳的夏日甜食。”
杏仁露被輕輕一抿,在口中化開,如輕雲掠過舌尖,滑嫩異常、清甜喜人,謝長歡眼睑微攏,“好吃!看來懷瑾在浮玉山的生活很是滋潤。”
“不,山中清冷,若是久了,隻覺一眼平坦,枯燥難耐,不過長歡來了,許是會有趣不少。”
“原來在懷瑾心中,我有這般妙用~”婉轉千回的語調有戲谑,又帶有幾分親近,祁懷瑾隻得一避再避。
膳後,經謝長歡應允,祁懷瑾帶着她去了幽篁閣面見祁蒼、祁羽長老。
祁蒼和祁羽年近七旬,銀絲如雪,面容紅潤,身着素袍,有超脫于塵世喧嚣之淡然。
他們曆經四代祁家家主的更疊,近年來雖不問世事,但依舊是洞若觀火、睿智清明,他們陪伴着祁懷瑾從牙牙學語的幼兒,到懵懂稚嫩的少年,再到如今冷峻寡情的祁家家主,或許無人比他們更懂這位尚未加冠的後輩。
這般小心翼翼、雙眸含情的模樣,真真是鐵樹開花了。
“長老,這位是謝家大小姐謝挽瑜。”
謝長歡淺笑盈盈,微微屈膝,雙手交疊于腰側,輕輕下拜,行了極為講究的一禮,“見過兩位長老。”
盛京城中的謝長歡,是傅家的護衛,多用江湖禮節,而在祁家主宅,她行的是閨閣女兒之禮,而這般姿态,也是最得長輩稀罕的,如沈遊和甯遠,極為喜愛這樣嬌俏活潑的小徒弟,更不用說謝家長輩們。
“好好好!不必客氣!那我們兩個老頭子就喚你挽瑜如何?我們早盼着你來呢!”祁羽笑得開懷,是個親切的樂天派老頭,且順手推了下老友。
祁蒼難得露出笑臉,“是,把浮玉山當做自個兒家。”祁家衆人眼中的蒼長老最為嚴肅,是祁懷瑾都難以比肩的人,要是他們在場,定是會瞠目結舌。
謝長歡微微點頭,“挽瑜謝過兩位長老。”
初見長輩,行禮已畢,問話也結束,該輪到祁懷瑾來增趣緻歡了,結果這人呆立在一旁,眼睛倒是沒離開過身側的姑娘,但仍是端得高深莫測,不屑一顧的模樣。
祁羽暗翻白眼,好意提醒,可這人是看不到一點,“懷瑾,挽瑜初來祁家,你要多照看點,畢竟是未來夫人,你可讓人把洵祉閣收拾出來?”
“夫人”一詞,把謝長歡和祁懷瑾都說得不好意思了,一人是羞澀,另一人則是在心間默念了數遍,越念越愉悅。
祁蒼也應和:“洵祉閣終于迎來它的主人了,你母親當時設計洵祉閣可費了不少心,怕是比對槿桉閣更加上心。”
“嗯,已讓問錦去準備了。”某人耳尖微紅,語氣卻是平淡無波。
祁羽:這小子還真會裝,也不知是誰火急火燎地去接人,罷了,留點面子吧。少年人面皮薄,到手的媳婦當然不能飛了,不過這謝家女娃長得真是好,祁家的小少主肯定也喜人得緊。
“天色已晚,挽瑜先去休息吧,明日讓懷瑾帶你轉轉,浮玉山雖避世,但景緻值得一觀。”祁蒼盡力做出慈愛的表情,他和祁羽想得一樣,謝家女娃不能被吓走了。
祁懷瑾和謝長歡告退後,幽篁閣中安靜了幾息,唯餘山泉叮咚聲,随後便是朗笑震庭宇,祁蒼和祁羽默契地互敬了一杯茶。
“你說這小子在死裝什麼?一顆心全撲在人家女娃身上,還端着矜貴不近人的家主做派,等媳婦跑了,就知道悔了~”祁羽搖頭晃腦,幸災樂禍地調侃。
祁蒼拽了下胡子,低聲道:“總覺這兩人不是初識,可懷瑾不是去的盛京嗎?雲州和盛京相隔千裡,看來晚些得把懷瑾叫來問問。”
祁羽笑得不行,“蒼老頭,你也是開始關心他們少年人的風月事了啊!”
祁蒼晃了晃杯盞,“咱們祁家家主,若錯過了這段姻緣,怕是要孤獨終老了。”
“哈哈哈!你啊!說得對極了!”祁羽手指對面,笑得胡子亂顫。
庭徑之中,往來人恭敬行禮,眼裡全是喜意,平日低頭靜立即可,今兒卻都喚得響亮:“見過家主、謝家大小姐!”
如祁蒼和祁羽,祁家所有人都對這位未來主母期待已久,更何況她還是位仙女,他們都開始讨論小少主何時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