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見微愣在原處,腦子裡嗡嗡作響,她目光紛雜望向李昇,心中頗為震驚。
護衛?怎麼好端端地李承冕非得要自己來做什麼勞什子護衛?聞淵呢?怎麼也不見聞淵?她去做護衛,聞淵做什麼?
她讪讪地笑道:“王爺又拿我打趣呢,陛下身邊高手如雲,再不濟還有聞淵大人,怎會輪到我這鄉野婦人呢!”
李承冕面色沉靜,一盞九曲紅梅泛起水波,他單指沿着案幾上發燙的茶盞一圈又一圈摩挲起來,他既不開口,也不看薛見微,隻是專心緻志品茶。
李昇掃了一眼李承冕,繼而朗聲笑道:“哈哈哈哈,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難當此大任,既然陛下不追究,白得你跑一趟,跪恩吧。”
薛見微唯恐李承冕變卦,立即躬身行了一大禮,“叩謝皇恩。”便準備退下。
“哐啷”一聲。
李承冕忽然将茶盞重重一擲,茶盞裡殘餘的茶汁沿着牡丹紋嵌螺紅木長桌的邊沿流淌下來,九曲紅梅的茶湯同紅木長桌交相輝映,竟好似濃稠的鮮血般炙熱。
薛見微心頭一沉,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這份後果誰能承擔得了?就連和光二十七年的李承冕也無法承擔,難道永甯六年的薛見微就能承擔得了麼?
“陛下,實不相瞞,民女少時右手曾受過重傷,如今能提劍已是勉強,實在無法擔任此職,還望陛下垂憐。”
薛見微将右手疊在左手之上,一條貫穿掌心的疤痕橫亘在眼前,像是一條蜿蜒幹涸的河道,就這麼和在場之人坦誠以待,凸起的傷疤迫不及待地炫耀着這隻右手曾經坎坷的經曆。
李承冕眼眸一垂,将歪斜的茶盞扶正,凜然道:“朕說過,朕也不是那般不通情達理的人,強人所難實非正人君子所為,你退下吧。”
李昇緊跟着開解道:“皇兄,回頭臣弟賞銀千兩,招募幾個好身手的人才進府裡,您好生挑選!”
薛見微低頭行禮:“民女叩謝陛下垂憐。”
好說歹說總算是糊弄過去了,薛見微吊在嗓子眼的心終于穩穩當當躺回胸腔裡,她直起身子,又聽到李承冕漫不經心的問道:“哦對了,聽說薛娘子最近缺錢得很,還要賣地呐。”
一聽這話,薛見微本來已經屈起準備離開的一條腿又穩穩當當地跪回原位,整個人安安靜靜候着,等待李承冕的發落。
許久,李承冕輕輕一笑道:“朕提醒你一句,這差事辦得好也是有賞銀的。”
薛見微心中不禁喊道:可這根本就不是錢的事情!
見薛見微不應聲,李承冕繼而偏過頭,慢條斯理道:“淮王,你看,人家不願意啊!”
李昇左右相顧,堆笑道:“臣弟這妹子确實受過重傷……”
李承冕不接話,端詳着手中的茶盞,忽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惋惜道:“谷雨後的茶,還是有一點陳澀。”
今日這境地,哪怕是萬丈火海,隻要李承冕不松口,她就隻能閉着眼睛往下跳。
薛見微掙紮了片刻,隻好彎下身子,額頭緊緊貼在地上,甕聲甕氣道:“叩謝陛下隆恩。”
李承冕靠在圈椅上,勾起唇角,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笑道:“朕可沒有勉強你。”
薛見微叩首,“一切皆是民女自願。”
李承冕站起身子,吩咐道:“今日就到這兒吧,朕有些乏了。”
他擡手将方才握緊的茶盞倒扣下,紅木桌沿,剩餘的茶湯滴答滴答滴答點在地上,一點一滴砸得薛見微耳朵發痛,胸口憋悶不已。
說不清是因為又要和這人、和理不清的過去糾纏在一起而心生厭倦,還是後悔不該為了想把莊子賣點好價錢拖延至今。
薛見微,這下好了,你是徹底走不了了。
她跪得有點久,膝蓋發硬站不起來,李昇攙扶着薛見微起來,良久,他歎了口氣,拍拍薛見微的肩膀,“我明日再尋他說說情,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着,你莫要強撐。”
薛見微略一思忖,“你别沖動,他不是來查案子的麼?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不巧撞到我的老本行了,送佛送到西,趕緊查完把這尊大佛送走!”